程松直鼻头酸涩,视线模糊,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他抬手搓了搓鼻子,道:“还好吧,反正有姐姐陪我。”
“你昨天说,我是因为你是妈妈的儿子才爱你,其实不是的,我跟你提起妈妈,只是因为我太久没和你说过话了,不知道要说什么才会让你不反感,我怕你一不高兴就要去外婆家,所以只好用妈妈做引子。”
程松直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是,听程老师亲口说出来,心里就安定许多。他点点头,道:“我知道。”
“玩轮滑的事,其实你可以和我说,我又不会不许你玩,要买鞋爸爸也可以给你买,没必要什么都自己扛着。”
头顶蝉鸣不断,一阵微风从远处迎面吹来,给他们降温。程松直忽然觉得浑身通透,心头涌上许多话来,道:“其实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不是好孩子,我成绩很差,不听话,抽烟,说脏话,逃课,欺负同学,到处去玩就是不回家,所以你可能也不会相信我会变好。明明我已经告诉你我已经戒烟了,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管控我的零花钱。”
以至于我只能省吃俭用问同学和姐姐借钱买轮滑鞋。
后面半句程松直没说,他总觉得说这些话有点往程老师心上扎刀子让他难受的意思,可是又舍不得让他太难受,只好说一半藏一半。
“松儿,我没有……”
程老师下意识要否定,可是又说不出口违心话。正如叶老师所说,他从大学毕业出来教的就是n市乃至全省最优秀的学生,看到程松直之前那个样子,不可能一点落差都没有,可他头一回做爸爸,总要花很多时间去接受自己的孩子也许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
程松直一眨眼,掉下一颗泪来,爸爸对他的失望,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程老师直接道:“对不起,松儿,是爸爸错了,你给爸爸一次机会,好不好?”
程松直垂头盯着地面,眼泪流个不停,什么也不说。
程老师感到愧悔无比,这么多年来,他让自己的孩子一直承受着来自父亲的否定和恶意,他从来都只责怪孩子做得不好,却从没反思过自己是否做得好。
他伸出手,搭住孩子的肩膀,把孩子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程松直才刚感动呢,又被爸爸这个动作别扭到了,赶紧走到了另一侧,假装抱怨:“热死了!”
程老师笑了笑,不说话。
青山湖公园并不远,父子俩没说几句话就到了,程松直虽然想和爸爸说话,可是又颇为害羞,因此到了轮滑场便赶紧跑去换鞋进场去了,把程老师一个人丢在外面。
程老师并不恼,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坐,静静地看孩子练习,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程松直在练连续过障碍物,程老师看着,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他四五岁那会,有回被打了屁股,下午也是练这个,一直摔一直摔,后来就抱着教练哭了。
其实他的小孩一直很可爱,只是他都没有花时间好好看看。
轮滑场里人不是很多,足够每个人都有地方施展。十三岁的程松直在一众轮滑爱好者里显得格外小,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还要微微仰头,嘴角带着笑,看着很高兴的样子。说了一会话,又去练习,摔了就自己爬起来,接着练,一遍又一遍,外人看着很枯燥的东西,他却很有耐心。
他多乖啊!
程老师就这么等了两个小时,中间去给小孩买了饮料,看着小孩一出来,就立刻走过去,拧开饮料递给他。程松直怔愣一下,接过来喝了一口就放一边了,低头换鞋。
程松直磨磨蹭蹭地收拾好,正好站起来,就看见面前伸过来一只手。程老师笑问:“要不要拉手手?”
程松直自己撑着站了起来:“神经病!”
说是这么说,可程松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一直到家,脑海里的小人都在唱歌跳舞。
晚上吃饭,程老师道:“明天下午学校要开会,是高二新生文理分班的事,我不能缺席,没法陪你去练轮滑了。”
程松直瞬间变了脸色,心想下午才说后悔没为我请过一次假,现在又说学校开会不能缺席,好的坏的全让你给说完了。
程老师知道他不高兴,又道:“应该四点多就能结束,你自己去,爸爸开完会一定去接你。”
程松直的心情勉强被这一句救回来一点,可还是不大开心,闷闷道:“知道了,爱去不去!”
为着这事,程松直一直气闷到次日下午,到了轮滑场也不好好练,懒洋洋地溜来溜去,那个撺掇他比赛的女生滑到他身边,问:“你今天怎么回事?这都四点多了,再不练等会就回去了啊!”
程松直有意无意地望着公园门口的方向,心不在焉道:“今天好累啊!”
“累什么啊?我都没见你练!快,我给你计时,我们练一下速度。”
“啊——好累啊好累啊!”
程松直抱怨着,半推半就地沿着轮滑场边缘滑去。女生看表计时,喊着:“手背起来,上身前倾,重心放低,对,加速加速!二十九秒,太慢了太慢了,速度起来,专心!”
程松直无奈,被催促着滑了几圈,可是速度一直达不到理想状态,最快的一圈也才是他以往的平均速度。他自暴自弃一般嚷道:“我不行了,不练了,好烦——”
“砰”
一声,程松直脚下一扭,整个人摔倒在地,女生见了,忙忙滑过去:“怎么样?没事吧?算了算了,别练了,回去吧,明天再说。”
程松直撅嘴爬起来,心想可真是太糗了,他不过是看到爸爸来了,就摔了个屁股蹲,本来还看到爸爸紧张了一下,结果现在就看见他笑了,气死了,笑什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