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脚边便是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尸体的面皮已被剥下,而窗边,姜少娴负手执笔描画着什么,付珏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张人皮。
付珏只觉得凉意透体,他定了定神,神色如常地关上了房门,跨过尸体,在离姜少娴三尺处停下,不遮挡烛光,垂手而立。
蜡烛如泪,良久,姜少娴搁了笔,将人皮拿起,冷风从牗窗罅隙吹进来,吹在人皮上,让人只觉得腥风扑鼻。
他屏了一息,闭了闭眼,再睁眼,陡然对上一双幽深眼眸。
阴冷,西厂厂公姜少娴有一副好样貌,可付珏觉得他好似毒蛇,表皮越美丽,内部越毒,周身散发着阴冷之气。
付珏心头寒意丛生:“督主!”
姜少娴却已转了身子:“我有个主意,若我剥了世子霍凛的面皮做面具,以此伪装成他将西北收入囊中,如何?”
“督主神通广大,可此处是西北,在霍侯掌控的城中杀霍凛,非明智之举,况且,霍凛自幼长于父母身侧,乖张肆意,实难伪装。”
姜少娴点点头:“也是,若要伪装,还是选霍弈。”
付珏吐出口浊气,将今日在霍府获知的消息告知姜少娴,霍弈很可能十年前就身死了,这就难怪无论霍氏或者西厂怎么找都找不到。
可若随便找个人来伪装,又难过侯夫人那一关。
“靛青抹额……”
姜少娴沉吟一声,打开手边匣子,匣内各式玩意儿都沾着血,其中,赫然有一条破破烂烂的靛青抹额。
付珏神情震动,他自然不会觉得姜少娴是霍弈,只是他听说,西厂厂公姜少娴有一嗜好,会取下他杀的印象深刻之人身上之物收藏。
弈儿……
低笑声从姜少娴口中发出:“原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乞丐,时也,命也,早知今日,当初就留他一命,养做棋子。”
“督主,督主曾言,若我投了西厂,便放过我师妹,且不把山门其他人扯进来,可是当真?”
付珏觉得喉咙似火烧,干涩得很,师妹给他手令是对他的信任,可他却用此将姜少娴领入无庸城中,此举是背叛,正是因为走出了背叛的一步,他才更想要份保证。
他是为了师妹,亦是为了师门其他师兄弟,付珏在心中强调。
见姜少娴点头,他只觉自己仿佛灵魂出窍,那张嘴擅自一开一合,出卖着师妹一家:“霍侯只知打仗,倒是凛儿日渐长成,是个威胁,霍家军将领甚至向他汇报消息先于他父。”
“我今日见了凛儿,冠军侯世子并非丝毫没有弱点。”
“他正值少年,春心萌动。”
“那令他春意浮动的女子,叫崇嫣。”
可愿嫁
栖云院的花厅,支走了霍凛后,侯夫人命秋韵摆膳,自己则从首位走下来,轻握了崇嫣的手,面露疼惜:“崇姑娘,我今日才知你与那崇舟经历过这般事,真真叫人心疼。”
那年崇州饥荒,多少人易子而食,他们身在西北正遇羌人袭城,分身乏术,不然也会抽人前去帮忙赈灾。
崇嫣竟是经历过此等事摸爬滚打活下来的,甚至以女子之身有了一番自己的营生,怪不得她身上有股韧劲,甚讨人喜欢。
与崇嫣过去所经历的对比,西北之行也确实算不得苦了。
侯夫人心念一转,不禁想,也唯有如此女子受得了她那桀骜不驯的次子。
早些时辰,久未见面的付珏到访侯府,侯夫人唤霍侯前去相见,却从霍侯口中听得一惊人消息:他们的凛儿于轩内与一女子幽会,甚至很可能行了鱼水之欢。
她的儿素来有主意,她曾强逼他相看无庸城娇女,个个是娇柔佳人,霍凛领她命去见了,结果最后每一女子都面如土色地回来,跪拜在她面前喊侯夫人饶命。
在她百般追问下,其中一女才吞吞吐吐道,世子将她们带去大牢观看他对死囚用刑,还言就喜欢在人身上制造伤痕,若要跟他成亲,须受得了他的癖好。
侯夫人因霍凛自毁名声气极,也意识到儿女婚事强求不得,反正儿子还年少,便随他去。
可她不急,上京却有人急了。
姜少娴亲自带上京贵女来西北,为防那女子出事更是让西厂锦衣卫沿路相护,霍凛若无婚事在身,这塞来的女子想推不一定能推得掉。
侯夫人与侯爷曾想过,若实在无法,只有委屈霍凛娶了那上京贵女,正是此时,霍侯兴冲冲告知她霍凛或有心仪女子,只是不肯让他二人知晓。
后没过多久,霍凛带崇嫣求见,其间霍侯拼命使眼色,更是借执手之便在侯夫人手心写字:是这姑娘,好似。
侯夫人亦深感奇异,她此前还以为二人素不相识,亦没把霍侯不着调的话放在心上,可其间见霍凛举止,不由得对丈夫的话信了七八分,霍凛与崇嫣确实早就相识,只是这年少二人相识到何种程度,是否相互心仪,轩中女子是否是她,须得问问才是。
若霍凛真夺了女子清白却意欲隐瞒,他们做父母的得为女子主持公道。
此事不好问女子,可她那儿子不欲告知父母之事,从来一件都别想问出来。
唯有从崇嫣这里突破。
只是西北女子剽悍,而上京的女儿家则面皮更薄,须委婉,再委婉些。
正此刻,晚膳已备好,侯夫人暗命人绊住霍凛,又屏退左右,与霍侯一同携崇嫣坐到八仙桌旁用饭。
侯夫人夹了一筷子西北小吃放入崇嫣碗里:“尝尝可合口味?”
崇嫣一左一右被侯爷侯夫人夹着,将吃食塞入口中,仰头报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