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好景不长,不久义帝便因在战场中了敌箭,又年老体衰,一病而薨。
西北军又拥立其独子登基,号顺义帝,然子却不肖父,因其指挥不当,西北军节节败退,如今已经退守西南,顺义帝亦将随都定在了西南锦城。
今年以来,西北军在汉中一带,与蛮族胶着。
这些年,双方对北方各城进行争夺,据说各有得失。
大战多年,蛮族也并非未伤元气。
蛮族统帅已带着掳掠的战利品回了草原,只留蛮族余部与王朝持续久战。
用灵儿这些年攒下的钱,买了马与干粮,我们连日便赶路北上,越往北……风景便越萧索,放眼间,尽是苍茫大地,长河落日。
灵儿也越来越沉默……马蹄下常踏到人的断臂残肢,有的是饿死的,有的是战乱……我问他,为何而不言;半晌,他一本正经地道:“这里,让我忆起,我是从何处来。”
“你又是从何处来?”
他看着前路,道:“我从断壁残垣中逃出,我从乱世中来……我既从乱世中来,便应经我手,结束这乱世。”
听他如是说,我有些惊奇,而惊奇过后,我也忍不住欣慰,他真的长大了。
如今,我也许不再能将他看成孩子了,他的心智成熟得太快,有时,甚至都让我措不及防。
不久,便走到汉中城界,这里是通往西南的要津,亦是王朝西北部与蛮族几经争夺的兵家要冲。如今倒是在王朝西北军的控制之下。
到汉中这一年,灵儿十一,我也廿五了。
这日,我带着灵儿正在客栈大堂歇脚,外面却忽然响起蛮族的号角,随之呼喝声大作……
没有任何预兆般,一队蛮族骑兵急冲了进来!
客栈中人,纷纷狼狈四散窜逃,椅凳到处乱滚……
却见为首的蛮族将领穿着兽毛皮甲,直冲我奔至,嘴中哇哇乱叫道:“好你个尼姑!如今还俗了,便以为本爷不认识你了么!”
我定了定神,这才发现眼前竟是那日看守皇亲贵族们囚车的蛮族小将。我如今俗家衣衫,又蓄了发,一只横钗插鬓,亏他认得。
只听他续道:“呵!金轮法王座下!这谎话兀编的顺口!本将第二日便问过国师,哪有你这等人!倒是带着个小和尚,却像那管盐铁的王爷家的小世子!你今日莫想跑!”
他话音未落,倏地响起一声悠长弦音,只见一只羽箭刹时间飞至,正中了蛮族小将的背部。他刚要回首,身后不远处已万箭齐发,那对蛮族军士一时间纷纷倒下,未死受伤的全乱作一团……
随之马嘶声响起,一匹白马迅电般冲至眼前,缰绳被勒紧,白马前蹄尚悬空未落,一阵刀光便闪下——白刃纷纷,那蛮族将领的头颅,咕噜噜滚在了地上。
只见那穿着重甲的将领翻身下了白马,他双手取下了铜质的头盔,走到我与灵儿身边。惊魂未定间,他单手抱盔,单膝跪在了灵儿身前:“王爷受惊了,末将救驾来迟,还请赎罪。”
“本王见过你。”
灵儿淡淡地启言。
“末将与王爷,在宫门处,曾有一面之缘。”
“你就是阎昭朗,那位攻下凉、边二州的骁将。”
“末将不敢当。”
灵儿微微颔首:“走罢。”
“是!”
阎明抱盔起身,带着我们推开客栈大门,只见门外站着一排排持戟握盾的整肃王朝军士,北风猎猎,旌旗飞扬,战旗上,全写着一个“阎”
字。
“恭迎王爷!”
众人齐声喝道。
——分界线——
灵儿上了来迎接的马车銮驾,我亦要随之,却见阎明朝我走来,我转过身,两人目光碰在一处,我一瞬间怔然……每次见他,总是艰辛……却原来,他的微笑如此令我眩目。
近了,他看着我,一动不动地凝视,我一时失语,他却微笑着:“几年不见,安静却是晒黑了……”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张整整齐齐叠好的云锦,正是我亲写,递给我:“既然着人给军营送信,为何不亲来见我?”
我接在手中,眼中微涩:“卫兵挡着不让进,只好送信。”
他解下腰间一个铁令牌,递给我:“拿着。”
“不用了。”
“拿着,上面写着,‘见牌如见将军’。”
我被他逗笑,却听后面传来灵儿的声音:“阎将军,还不启程吗?”
阎明又看了我一眼,对安抚地我微微颔首,这才回道:“禀王爷,立即启程。”
作者有话要说:
☆、
阎明将我与灵儿安顿进左军帐中,一众将军都前来拜贺,在帐内设了接风宴。灵儿终是将代表他身份的亲王金链,挂在脖上,不再隐藏。
宴中,阎明禀道,“王爷今日初到汉中,本不该说废立事……然如今危急,不得不实言告,上月顺义帝外出视察,却不想遭了蛮族伏击。如今国无一主,若不是我等压下消息,军心便要涣散,适才将领们都说,如今应立新主。”
灵儿刚要回应,却被我伸手拦下,我起身道:“诸位将军,我不过一介妇人,在外流落多年,如今侍候王爷来此,只想为朝廷出力一二,并未料到顺义帝之事,还容我先与王爷片言。”
说罢我郑重对灵儿道:“诸位将军为社稷计,愿立你为帝,以振士气。但做不做这乱世皇帝,王爷当自己做主。多年前,我们能逃出京城虎口,只因王爷当时,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亲王小世子,可如今,王爷一旦履了帝位,不但要担着天下的兴衰,且一旦有片刻闪失,便尸骨无存,不复有如今之逍遥。前两位义帝,都不是长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