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是他。
弋戈心里觉得好笑,怪不得他那么怕银河,看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看样子,蒋寒衣也并不记得她。
被狗咬这么深刻的经历都能忘?弋戈纳闷。
算了,看他那二百五的样子也不像是能记事的。她又很快给出了自顾自答案。
回忆被翻起一页,弋戈简略复习了一遍,只觉得乏善可陈,便又按了回去。她把新买的自行车停进院子里,喂银河吃了小半袋零食,又回房间自习去了。
毕竟他现在从里到外,从灵魂到皮囊,都特别有个人样
老蒋收了摊,蒋寒衣试图蹭他摩托车骑未果,悻悻晃悠回了家。
走到楼下,发现蒋胜男女士的车停在车位上。他眉毛一扬,撒腿往楼上跑。
刚拉开单元门,蒋志强臊眉耷眼地拎着一盒燕窝走出来,父子俩差点撞个满怀。
蒋志强抬眼见是儿子,先是愣了两秒,然后又耷拉下眼皮,戏剧性十足地提了一大口气,又长叹出声。
蒋寒衣没有这么多心理活动,看见大半年没见的亲爹,他只有一个反应——“爸!你怎么又来了?!”
蒋志强刚在楼上被前妻从经济条件到相貌人品全方面冷嘲热讽了一顿,下楼碰见儿子,迎面又是这么冷冰冰的一句,一颗心等于被正反两面不同角度不同力度地抡了两巴掌,算是凉透了。
但他习惯性地想卖卖惨,于是颓然叹道:“寒衣,你妈妈……还是不肯见我。”
蒋寒衣对他亲爹这套“人到中年妻离子散”
的凄惨论调早就免疫了,这会儿卖惨求原谅,真当他不知道当年他搞外头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那一套么。
不过是一直没挑破罢了——不是他不想替亲妈出气,而是蒋胜男女士做事太干净利落,发现蒋志强出轨后立刻提了离婚,然后股权分割财产分配,幼年蒋寒衣还没从“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分开”
的疑惑中反应过来,蒋胜男已经牵着他搬进敞亮的新房子,言简意赅地通知他:“以后咱娘俩过。”
年仅七岁的蒋寒衣过上“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的生活之后,非但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受欺负被排挤,反而人见人爱顺风顺水地长到17岁,一来因为他天生乐观又讨人喜欢,“没爸爸”
这种事在他身上从没成为一个弱点;二来,他的母亲蒋女士强悍如铁,无坚不摧。
蒋胜男是杭州人,大学念的商务英语,毕业后留在江城做生意,专业能力强,人际交往方面更是一把好手,不到二十五就把自己的小公司干得有声有色。可惜,三十岁之前她栽了这辈子最大的一个跟头——为色所迷,脑子一热嫁给了蒋志强,还心甘情愿地退居幕后过上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做生意方面,蒋志强实在没什么天赋,即使上任一把手,公司也还是靠蒋胜男以前打下的基础支撑着。可惜蒋志强对自己的认知不太清晰,过了几年江山美人的好日子,得意忘了形,觉得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了,先是外出应酬的时候敢揩服务员的油了,又是在公司里和实习生眉来眼去了,最后就发展到在外租房子养小三了。
被蒋胜男发现的时候,他还十分沉痛地剖析自己:“我犯了错,但并不是不可原谅,说到底,我和你的感情基础是别人比不了的。”
并且,他话里话外都在表忠心,“虽然我乱搞,但我从没想过离婚”
,言下之意——“你永远是大房”
。
这话听得蒋胜男差点没当场吐出来,直接扬手扇了他一巴掌,骂道:“滚你妈的,哪个地摊上买的盗版文学跟我在这放洋屁!”
蒋胜男把一辈子知道的脏话都骂出来了,还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发了好大一通火,起诉离婚的时候却理智得很,几张照片把蒋志强这个过错方锤得死死的,逼他净身出了户,带着儿子单过去了。因为一家人都姓蒋,她甚至连给儿子改姓的功夫都省了。
蒋胜男这些年忙着做生意,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是常有的事,是以对儿子的管教并不严格,但也明明白白给他划了底线——不违法,尊重人,负责任。其他比如成绩之类的,爱咋咋的,她不强求。
蒋女士原话是这样的——“分数高低不能说明什么,你考再高挣的还能比我多?”
蒋寒衣心服口服,就这样在衣食无忧精神愉悦的环境里被放养着长到了十七岁。
据他观察,蒋胜男女士对他喜人的长势也是很满意的,毕竟他现在从里到外,从灵魂到皮囊,都特别有个人样。
而“有个人样”
,正是英明神武的蒋女士对他的全部要求。
蒋志强抬手抓着儿子的胳膊,恳切道:“寒衣,你也劝劝你妈妈……我们这把年纪了,实在不应该再折腾了。”
蒋寒衣没心没肺地笑了声:“我妈就那样,爱折腾,也什么都折腾得挺好的,赚钱恋爱一样没落,你就别担心了。”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目光冷淡,眼里含着层冰似的。
蒋志强听见“恋爱”
两个字,心里一慌,正要追问,对上儿子冰冷的眼神,什么话都给吓回去了。
蒋寒衣继承了父亲的好皮囊,脸庞棱角分明,浓密的横眉剑一般斜斜扫入鬓角,一双细长的瑞凤眼,眼睛大而双眼皮窄,到眼尾处微微上挑,总像含着笑意似的。然而嘴角一敛,不怒自威。
他仍噙着笑,心里虽然烦蒋志强,但没打算真的和他撕破脸皮。
蒋胜男女士说:“你爸出轨,那是我和他的问题;你和你爸,那是另一个问题。”
她不需要儿子替她出气评理,但是要他自己想清楚,“你要觉得你爸对你挺好的,那你该怎么孝顺他就怎么孝顺他;你要觉得不好,那也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