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摆满了自打姬景行记事起就存在,不知道多少年的破旧家具,稀稀拉拉,东倒西歪的站在各个角落,多少年之后也没有什么新面孔,加入他们。
即使是大白天,屋里也昏暗的紧,只有里屋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不多的阳光就从那里,屋内的地面上留下一块不大的光斑。
听见身后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回过头,是一个扛着犁耙瘦弱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过马路。
是姥爷章井圣下地回来了,姥爷的腿早年被汽车撞断过,落下了后遗症,一只腿短了一些,走起路来有点陂。
抬头看到不远处坐在家门口的姬景行,他就高兴的咧嘴,加快了步伐。
回到院子,把农具挂到墙上以后,就来到姬景行身边,把沾着泥土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摸了摸姬景行的头。
他手上皮肤黝黑、粗糙,手都干裂了,有些长长的深深的裂口,手指甲里塞满了黑黑的泥巴。穿着的解放鞋鞋底,有着厚厚的没来及蹭掉的黄泥。
他不善言语,让姬景行坐那歇歇,自己用舀子从不远处的水桶里舀了点水,倒在斜靠在墙边的绿色水盆里。把沾满泥土的手洗了洗。
然后点燃旱烟,蹲在姬景行不远的门口,靠着门框,吧嗒吧嗒的抽着。随着他的抽吸,铜质的烟锅子里点燃的烟叶,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只是时不时抬头打量姬景行的动作,说明他的心里也很不平静。
待姥娘从山上下来了,开始洗菜,切菜,姥爷就被使唤着去柴火堆抱柴火,烧火,看锅去了。
俩人就是这样过了一辈子,姥娘强势,家里她说的算。姥爷主要负责出力气…
姬景行小时候就很喜欢在姥爷烧火时,依偎在他的身边,捣乱一样把柴火从灶台里抽出来塞进去。
老人只是静静的笑着看,也不制止。偶尔也会作怪的吆喝他两声“哎~那可不行哎~~”
没多久,小舅买菜回来,大舅章玉奎也从鱼塘带了两条鱼回啦。
随后两个舅妈也过来帮忙,表弟表妹在追逐打闹,屋里渐渐开始弥漫起饭菜的香味。
中午一大家子人凑到一起,方形的饭桌,面积很小,桌上摆的满满当当,桌子周边坐不下所有人。只姬景行和表弟表妹大舅小舅,姥娘围坐着桌子做了一圈。
两个舅妈也不在意,夹点菜卷个煎饼坐床上吃着,姥爷端着一大碗稀饭,扒了点菜在稀饭里,蹲在门口…
一家人都不时招呼姬景行多吃菜,舅妈在后面的床上坐着,也远远的在那招呼他。
姥姥更是一会就往姬景行碗里加菜,姥爷坐在门口不时乐呵呵的回头看看,看到姬景行停筷子,也会嚷嚷两句,多吃点,多吃点…
即便是姬景行以经历半生风雨。此时仍然感动的想要流泪。
即便很多年以后,他们也一直是这样,一如今日。是有的人,他再也看不到了。
一顿饭吃了许久,期间两个舅舅吃的差不多就离开桌子,换两个舅妈过来,他俩就坐在床上,关切的问姬景行近期的生活状况…
饭后两个舅舅依次离开了,一个开车去接活,一个去鱼塘。两个舅妈,也要到后面山上的砖窑去搬砖,一块砖几厘钱,他们也干的挺起劲。
大舅此时在河边承包了一片鱼塘,养鱼,养鸭。
姬景行应该是明年吧,上游造纸厂排污,所有鱼塘的鱼都死的干干净净。
此后七八年不老河里也没有活物,也去闹过,造纸厂赔了一点钱,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舅随后在佳旺开出租车,抢生意和别人打架,被打的住了半年医院。
最后拖着半残的身子,窝在家里做点砖瓦生意,一辈子踟蹰。
小舅则是,三轮车换小货车,小货车换大货车,大货车换半挂。一辈子挣着这个辛苦钱。
前世两个舅舅也都在家旺区买了房,一辈子也就那样过来了。
饭后姬景行一边和姥娘聊着天,一边回忆着点点滴滴,琢磨着怎么改善姥娘他们的生活状况。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姬景行也就准备回家了,虽然对他来说,这里更像他的家,但是现在毕竟还是不方便,况且日子也还长着呢。
姥娘也知道不方便留他,就出门送她。
“你现在也大了,会骑车,有空你就自己过来。”
姥娘殷切的叮嘱着
而在旁边沉默半晌的姥爷开口
“有空多去给你妈烧点纸,别让她没钱花。”
姬景行红着眼眶,推着车子和他们挥手告别,老两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像两颗长生树,在这目送他离开。
看到这一幕,姬景行再也憋不住满眼的泪水了。
这些亲人们一直都是这样,你可以说他们没有远见,见识短。确实他们是没有文化,见识也不多,也没什么钱,更没什么理想之类的高级货。
每天能吃的饱,菜里有肉,就很好,要是手里能多少有点闲钱,那就更棒了,孩子娃能健康,他们就满足的不行。
至于出力吃苦…不出力,地里能长出粮食,不出力钱能自己进你兜里来。吃点苦算啥,比以前的日子强多了…
他们就是这样简单的幸福和满足。
前世,某自媒体说农村治好了他的精神内耗,治好他的,不是自然环境,而是环境,是人们淳朴而乐观的生活态度,所带来的感染。
这些亲人们懂得不多,心里也不明白什么亲人的更多含意,只是单纯的全心全意的对你好。
如果可以,姬景行真的愿意用一切来换取他们健康,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