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外兰青和绿荫在沈顷婠的示意下,退出了屋内,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余下林思慎和沈顷婠两人独处一室。
才披上华服的林思慎便察觉到了身后那细微的脚步声,她抓着襟带的手微微一紧,回身看着依在屏风旁的沈顷婠,轻笑了一声问道:“郡主这是?”
沈顷婠眉尖一挑,施施然问道:“林公子可需帮手?”
林思慎拢了拢衣襟,垂眸系着繁复的襟带,摇了摇头道:“应当不用。”
自小林思慎身旁就只有墨竹服侍,她从不会把墨竹当下人一般使唤,事事都亲力亲为,这等小事自然不会麻烦旁人,不过一小会她便讲衣裳穿戴的整整齐齐。
理了理袖角后,林思慎抬眸看着还站在一旁的沈顷婠,抿了抿唇轻声问道:“昨夜将我带回府的人,可是郡主?”
沈顷婠不疑有他,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不错。”
林思慎委婉的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那?”
沈顷婠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昨夜我要见的一人,正巧在附近。”
林思慎并未有怀疑沈顷婠在跟踪自己,就算是派人跟踪沈顷婠也不必自己亲力亲为,她笑了笑,无奈的摊手道:“幸亏郡主撞上了,若不是郡主在,我恐怕已经魂归西天了。”
沈顷婠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林思慎,启唇道:“那倒不会,那异族女子似乎犹豫了,就算我不出现,她恐怕也有心放过你。”
想起昨日脖颈上那一道冰冷的刺痛感,林思慎下意识的抬手摸向了脖颈,她有些无奈的叹道:“我倒没想过她真会对我下杀手。”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倒觉得她对你足够手下留情,若换做是我,我恐怕会直接杀了你。你是将军府的人,而异族人想要对付的是太子。明面上来看,只要你死将军府便会大乱,林将军无心顾及太子,太子也就少了一个左膀右臂。”
林思慎眸子一敛,沈顷婠的话好似提醒了她,她轻声道:“或许孟雁歌是受命杀我。”
沈顷婠眼神复杂的看着林思慎:“本是受命杀你却替你说情送信,知晓你的下属杀了族人,最后下手时还是留情了。所以我才说,孟姑娘对你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林思慎深吸一口气,她看了沈顷婠半晌,突然开口问道:“昨夜郡主要见的人,可是异族人?”
沈顷婠并未否认,反倒是点了点头承认了:“不错,我见的人便是异族人的族长,也就是你口中的长老。”
林思慎摇了摇头,心中暗暗一叹,自嘲道:“我不仅晚了郡主一步,还险些丢了性命。”
见林思慎眸光黯淡了一些,沈顷婠缓步走到她跟前,将她放在一旁木案上的玉佩取了下来,素白的玉手拂过林思慎腰间,替她将玉佩扣在腰间,柔声道:“从孟姑娘身上下手,的确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可你太过急躁了,你应当再耐心等一些时日,至少该等到你派去南疆的人先回来。”
林思慎身子一僵,她垂眸看着腰间坠着的玉佩,神情复杂道:“郡主果然是神机妙算。”
沈顷婠摇了摇头:“在你眼中的神机妙算,不过是我早已部署多年所得的成效罢了。”
眼前的女人不仅美的让人心动,她的才智更是让林思慎心悦诚服:“郡主自谦了,万事皆有变故,郡主却早早猜到了所有的变故,这难道还不算是神机妙算吗?”
沈顷婠唇角一勾,清冽的眸子闪过一道狡黠的亮光,她启唇似笑非笑的问道:“那林公子是不是很庆幸,我选择的是你。”
“不错,我的确很庆幸。”
林思慎面上挂着慵懒的轻笑,掩饰住了眼中那藏的极深的忌惮。
尽管林思慎将自己的心思藏得极深,可沈顷婠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周身那突然散发而出的警惕和抗拒,她垂眸淡淡一笑,突然开口问道:“三年前,你第一次替二皇子去庆州办事,你可知那时我也在庆州。”
林思慎神色一变,她讶然出声道:“庆州督尉府?”
三年前庆州张督尉密谋造反,林将军奉命去庆州捉拿张督尉,林思慎与之随行。
张督尉府中藏有与二皇子的一封密信,临行前二皇子命令林思慎需在林将军未收缴密信前,将其毁去,林思慎不得不从。
那一天林思慎记得很清楚,督尉府滔天的火光和满地的尸骸,还有那些令人战栗的凄厉惨叫声,几乎瞬间就将林思慎拉回到了,那让她永世难忘的那一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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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的林思慎比现在稚嫩许多,清瘦而苍白,宽大的衣袍包裹着纤细的身子,脸上挂着清浅温柔的笑意,就像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少年。
查抄督尉府的那天,林思慎穿着不合身的铠甲站在林将军身旁,眼中的坚毅夹杂着一丝不安,拿在手中的剑,仿佛从未停止过颤抖。
还在睡梦中的张督尉察觉到异样时,林将军已经率兵包围了督尉府,府中私下养着的亲卫兵和林将军带来的羽林卫厮杀在了一起。
林思慎趁乱独自一人先行找到了张督尉的书房,漆黑的屋内被屋外的火把点亮,火光忽明忽暗的照在林思慎苍白的脸上。
只在书房内扫了几眼,林思慎便找到了张督尉藏在一幅画后的密信,她点火烧毁了,而后将随身带着的火油洒在书房内。
她用一根点亮的蜡烛和一根棉线布置好了现场,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书房,她走在的灯影摇晃的廊下,就连挂在廊下的灯笼在她眼中都红的异常。
木廊的尽头林思慎迎面撞上了一个白衣蒙面的女子,看上去跟她差不多的身形,似乎年纪也跟她差不多,许是督尉府的那位小姐。
林思慎站定身子,与那女子四目相对,四周的厮杀兵刃撞击的声音响彻天际。
父亲说过,张督尉谋反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今夜督尉府的人通通都要死,也就包括她眼前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
林思慎并未下手杀了这个女子,相反她杀死了女子身后那个执剑刺来的亲卫兵,冰冷的长剑划破那人的喉咙,飘洒出的血,溅在那个女子面上的白纱和林思慎的铠甲上。
那个女子定定的看着她,眼神冰冷而清冽,她额角的血缓缓滑落穿过眉间,细碎的挂在长长密密的睫毛上,迟迟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