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生狠狠瞪了一眼陈天一后,笑着向柳二娘解释道:“哎,柳二娘这是哪里的话?在商言商,在政言政。我们为何在意贵坊的织机和染缸啊?”
虽贵为一城县令,但柳二娘并未给陈春生面子。她佯装清脆一笑,这一笑不要紧,陈天一又看呆了,他一脸倾慕之意,呆滞在原地。陈春生看他这副不成器的样子,狠狠给了陈天一一脚。哪知陈天一似是不服,恼的跺跺脚,刚欲争辩,但看到自己亲爹那能吃人的眼色,他纵使一肚子委屈,也不敢再作。
“陈县令,我思归布坊凭本事营生,无论是这织染坊还是城东铺子,皆是合规合法得来。况且这商税从来都是足额缴纳,虽从未给过陈县令好处,但若是陈县令因此与嵩阳其他布商勾结觊觎我这技艺,排挤打压我这思归布坊,恐怕说不过去吧?”
柳二娘这话说的陈春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柳二娘一个外来人开设布坊在这嵩阳县城立足,还赚了这么多银两,竟如此不知规矩,从未给他好处,他确实恼怒。加上嵩阳本地一些布坊掌柜在他耳边煽风点火,并巨额贿赂于他,央他生法赶走这柳二娘,封停思归布坊。但又如同柳二娘所言一样,无论是她这座城西织染坊还是城东铺子,皆是合规合法得来,况且商税也从来都是足额缴纳。加上其名声在嵩阳县城也是极好,何来理由?
从商之人是个圈,若是得了好处不帮到底,传了出去,他这嵩阳县令如何靠得住?如何再吃拿卡要?就在陈春生一筹莫展之际,哎,思归布坊出事儿了。
一个名叫孙小童的女织投河而死,其公婆携棺讹诈,如今那何有光又在其家门口被掠,那这思归布坊当真是摆脱不了嫌弃。若是在这布坊搜到了何有光,那这布坊不仅要封停,就连这柳二娘都要蹲大狱。若是搜不到,这衙役之中可混进了三两布坊掌柜,来窃一眼技艺也可。届时这思归布坊的百色布匹便再无甚稀奇,本地布坊联手逼走柳二娘,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被柳二娘当众说出心思,陈春生脸上虽然挂不住,但来都来了,定是要搜。
“绝无此事!”
陈春生面色一正,重重拂袖,“本官向来清廉,平生也最鄙那些孬官。至于觊觎贵坊技艺一说,更是无稽之谈!无论是思归布坊还是这城中其他任何商铺,本官从未偏袒任何,各凭本事吃饭,若是竞争不过,那便是技不如人!”
几个衙役打扮模样,今日混进来的布坊掌柜听到陈春生这话,此时脸色也不大好看。他们低下头,生怕自己被柳二娘认出来。
“那便搜吧。”
柳二娘闪开身,朝着陈春生冷声说道。
陈春生本来以为自己肯定还要与这柳二娘周旋许久,但没成想柳二娘会同意得如此痛快。他朝那柳二娘说了句得罪,便朝那群衙役摆了摆手。得了陈春生的指示,那群衙役便四散开来,逐个房间逐个角落搜查起来。看到两个衙役去往了杂物房的方向,柳二娘和女坊主的神色明显都有些紧张。
此时,昨日被陈春生唤作狗剩的衙役快步跑进织染坊,他趴在陈春生耳边嘀咕了几句后,那陈春生便一脸紧张之意,惊诧道:“这么快?不是说明日才到吗?”
但来不及多想,他便朝院中的众衙役喊道:“别搜了别搜了!跟我走!”
来到杂物房门前的那两个衙役正用力推门,那门上没锁,但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门就是推不开。里面傅丞翊背身靠着房门,任门外人如何用力,他纹丝不动,但他额上已是大汗淋漓,倒不是累的,而是紧张,他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门外那两个衙役对视一眼,随即抽出手中长刀,刚挥刀就听到陈春生的命令。两人便将长刀入鞘,看了一眼那门后,转身离开。
陈春生眼看众衙役皆已聚齐身后,便朝着柳二娘说道:“柳二娘,打扰了!并未搜得!”
说罢他便揪起一直盯着柳二娘,满眼桃花的陈天一的耳朵,率众衙役快步离去。
听着外头没了动静,傅丞翊将门打开一道缝隙,瞧见院中只剩了柳二娘和那女坊主两人,一颗悬着的心瞬间落地。他打开房门,走向柳二娘。
“他们。。。。。。”
傅丞翊举目朝织染坊大门瞧了一眼,揉着自己的肩膀,问道,“怎么走了?”
“那陈春生神色紧张,一脸着急,好像是有很重要的事儿?”
女坊主轻声说道。
柳二娘看了一眼傅丞翊,走到他身后,竟轻轻为其捏起肩膀来。刚捏两下,傅丞翊便像一只惊弓之鸟一样,赶忙转身,摆手拒绝道:“柳姑娘,不用了,我不疼了不疼了。”
“今日是汜水贡院前来复检的日子,想必陈春生是前去应付了。”
柳二娘一边解释一边眼神幽怨的看向傅丞翊。
但傅丞翊却仿佛没看到一样,长长哦了一声后,便再未言语,院中气氛一时凝住。
“我前几日听女织说,陈天一好像通过了嵩阳院试,还是最后一名。但她们说最该过的是何有光,不是他陈天一。哪知何有光落榜了,还没了婆娘,也是个苦命人。”
女坊主这时不经意的一句话却点醒了傅丞翊,他眯起眼,细细思索了片刻后,轻声说道:“也许这何有光被掠一事,另有隐情。”
而此时的何有光正被囚在嵩阳大牢内,他紧紧抓着牢房的门,努力喊道:“我犯了何罪?为何抓我!”
见无人回应,何有光又大声喊了起来。
片刻后,一个狱卒出现了,他不耐烦的朝何有光吼道:“别喊了别喊了!”
见到狱卒出现,何有光激动的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赶忙迎着那狱卒,言辞恳切的问道:“狱头,不知我犯了何罪啊?为何要抓我入大牢啊?”
那狱卒瞥了一眼何有光,也并未藏着掖着,于是便冷声说道:“你没罪,但是也不能出去,待过了今日,我自会放你回家。”
“为何啊?”
“为何?今日贡院复检,放你出去,怕你坏了县令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