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替她拭泪。
“枝枝,你该庆幸自己没走,不然……”
修长手指顺着鬓角往下滑落,沈砚轻而易举捏住宋令枝的下颌。
宋令枝眼眸震惊慌乱,她声音哽咽:“可他、他是弗洛安的二王子……”
沈砚不以为然,眼中燃起几分不屑讥诮:“那又如何?”
他勾唇轻哂,“枝枝,他不该起这个心思的。”
沈砚厌恶宋令枝的目光落在他人脸上,更厌恶宵小之辈不知量力,妄图沾染宋令枝。
宋令枝低声啜泣,杏眸哭得红肿,她指尖缓缓从沈砚的袍角松开,只低声重复道。
“可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你食言了……”
沈砚眼中淡漠:“是他僭越了。”
圆润泪珠滚落,宋令枝眼前是团团白雾,她绝望闭上眼睛,任由泪水划过脸颊。
宋令枝声音轻颤:“你会……杀了他吗?”
捏着宋令枝下颌的手松开力道,沈砚垂眼望着掌心上泣不成声的宋令枝,眸色暗下一瞬。
他沉声:“不会。”
宋令枝遽然抬起头,
似乎是难以相信沈砚会网开一面。
沈砚不动声色,挑唇轻笑,一字一顿:“杀了他,未免也太便宜了。”
宋令枝眼中惊诧。
沈砚起身弯唇,他轻描淡写丢下一句:“打断他一条腿,枝枝觉得如何?”
……
……
阴雨缠绵海岛,暖阁杳然无声。
槅扇木窗紧紧阖着,层层青纱帐幔后,贵妃榻上拥着一人的身影。
白芷轻手轻脚,端着漆木茶盘朝贵妃榻走去。
帐幔挽起,榻上的宋令枝双眸紧闭,眼角泪珠未干。
三千青丝枕在臂弯,宋令枝睡梦中也不得安稳。一双烟雾般的柳叶眉紧紧皱在一处。
白芷还不知那日魏子渊来过客栈,只知晓自家姑娘好似同沈砚吵了一架。
一连数日,宋令枝闷闷不乐,时常倚着贵妃榻发呆,或是望着楼下长街,或是仰头看檐角乌雀。
她眼神空洞茫然,空无一物。
有时白芷都觉得,宋令枝并非在看他们,只是随意寻个视线的落脚处罢了。
她没再继续画画,白芷特地买来的茯苓八宝糕,宋令枝也不曾再尝过一口。
榻上的宋令枝仍在睡梦中,白芷眼角泛红,无声落泪。看着宋令枝,总觉得像是见到了后院日渐枯萎的芭蕉,行将朽木。
枝叶由绿变黄,奄奄一息,衰败掉光。
白芷悄声落泪,偷偷拭去眼角泪花,轻推宋令枝起身:“姑娘,该醒了。”
她强颜欢笑,抿唇笑道,“如今都未时三刻了,姑娘若是再睡,怕是
夜里又该闹着睡不着了。”
锦衾之下的身影单薄孱弱,宛若不堪一折的杨柳。隔着轻薄锦衾,好像还能碰到宋令枝骨瘦如柴的腕骨。
白芷红了双目,唇角却还是上扬,耐着性子道:“姑娘,该起了。”
帐幔后静悄悄,宋令枝缄默不语,眼皮也不曾动过半分。
青瓷缠枝莲纹瓷枕上的一张脸惨白如纸,像是陷入长久的昏睡一般。
白芷慌了神,眼中惊惧万分,小声惊呼:“——姑娘、姑娘!”
药碗轻搁在一旁,白芷曲膝跪在脚凳上,连连推着宋令枝的手臂。
颤巍巍抬起手,伸至鼻尖一探,温热的气息传来,白芷双足一软,跌坐在地上。
还好,还好。
还活着。
帐幔低垂,层层青纱叠着烛光,榻上的宋令枝终于从噩梦挣脱,入眼瞧见跌坐在地上的白芷,宋令枝猛地一惊。
“……可是、可是发生何事了?”
起身得急,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眩晕发黑,宋令枝一手扶着榻,一手揉着眉心。
噩梦的种种再一次浮现眼前,梦里有魏子渊的凄厉哀嚎,有他血淋淋的双脚。
还有……沈砚那双冷漠森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