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毒妇,不知说的是桂嬷嬷,还是那拉氏。
大阿哥颤着声,嗓音里带上哭腔:“汗阿玛,儿臣……不能没有额娘啊。”
这句话一出,赫舍里便知道,那拉氏不会被牵扯进这桩下毒案了。果不其然,康熙闭目深深叹了口气,权衡半晌,便将此事定性为“刁奴欺主”
,下令杖毙桂嬷嬷。
很快,桂嬷嬷被两个御前侍卫带下去。杖刑血腥气过重,得将人移交到尚方院(慎刑司),桂嬷嬷被拖出去前,嚷着求着大阿哥护佑她的家人。胤禔直愣愣跪在地上,甚至没敢回头瞧一眼。
这件事处置得雷霆迅猛,桂嬷嬷进慎刑司当夜便没了气,康熙在乾清宫得了消息,也没再提起要惩治桂嬷嬷家里人,反而差顾问行往延禧宫送了一碗过量的大黄芒硝汤药,亲自盯着那拉氏喝光了。
康熙不准那拉氏寻医,叫她受了两三日的痛,这才招太医过去给她慢慢地治,延禧宫也被暂且封了宫。
到此,下毒之事便算是翻篇儿了。
马佳氏这头却翻不了篇。
伊哈娜一场病伤了脾胃,身子骨也因芒硝落下寒气,且得仔细调养几年呢。马佳氏自个儿更是忽然孕吐起来,要知道,她生前头几个孩子时,一两个月就没这反应了。
赫舍里听逢春提起此事,教胤礽认字的手慢下来。
她将字帖暂且放在一边,捏捏儿子的脸蛋想了想,吩咐道:“小福晋这一胎只怕是爱吃酸的,却不敢明示。上回保成弄的杏子酱不错,拌上鸡肉、时蔬最是开胃解腻。去叫小厨房做好了,给长春宫送过去。”
逢春应一声,才要退下,赫舍里又笑着添了句:“记得帮本宫叮咛她,杏儿大热,适量用一些不打紧,有着身孕不可多吃。只是可惜,本宫这回没能揪出幕后歹毒之人,叫她们娘俩凭白受罪了。”
夏日午后的阳光正烈,长春宫内,马佳氏苦夏吐了好几回,实在没什么胃口用膳。
逢春带了一应赏赐和膳食进来,拦着马佳氏起身,笑道:“娘娘听说您吃不下,叫小厨房弄了些酸辣开胃的吃食,都是二阿哥先前琢磨出来的,娘娘用着好,想请小福晋也试试。”
马佳氏感恩戴德,接了赐菜,便要宫女摆上桌,似乎急着证明对景仁宫的一腔诚意。
逢春看在眼里,忙将赫舍里的叮咛原封不动转告了。
此前,马佳氏心中就曾怀疑延禧宫,而今终于确认了,攥紧帕子道:“妾身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还请姑姑回禀娘娘,有些人今日造了孽,来日总是要偿还的。”
逢春笑着半福了身:“小主是个明白人,奴婢便回去交差了。”
天儿刚热起来,景仁宫就用上冰鉴了。眼瞅着到了六月末,赫舍里御下有方,奴才们住的配房里头也能放上一盆子冰。
季明德刚从外头忙回来,瞧见坐在炕沿边的仁喜,兜头问:“今儿个你不上夜?”
仁喜点点头,起身伺候师父洗漱。
他从前是提膳太监,景仁宫辟了小厨房以后闲下来,便被派去跟其他几个小太监轮着在廊下上夜值守。
娘娘和阿哥待他们极好,仁喜很乐意做这些。
季明德擦洗完毕,坐上炕长出一口气,道:“早些睡吧,这些日子延禧宫那位没个动静,为抚养大阿哥的事,各宫小主四处钻营,净给娘娘添乱。明日佟家那位格格又要入宫,按规矩得来景仁宫请安,且有的忙呢。”
提起延禧宫,仁喜便对乌拉那拉氏有一肚子不满,唾了一嘴骂道:“这祸害留着,迟早还要折腾。要我说,咱们阿哥才该是长子呢……”
季明德一巴掌拍上仁喜的后脑勺,低声训道:“你个兔崽子,胡说什么呢!娘娘当初给咱们赐名仁、德,特意嘱咐过要‘行正、目正、心正’。你这歪脑筋趁早连根拔了,想都别想,免得给娘娘和阿哥惹了是非!”
骂完徒弟,季明德翻个身睡了。仁喜捂着脑袋吸了吸鼻子,也蹑手蹑脚赶紧躺下。
七月,天亮的更早了。
景仁宫上下早早洒扫妥当,等赫舍里和胤礽醒来用过早膳,慈宁宫太皇太后派人来了。
苏麻喇姑已经年逾半百,是陪了老祖宗大半辈子的人,亲自走这一趟,倒闹得赫舍里心中有些不安。她起身迎上前,笑道:“嬷嬷怎么亲自过来了。夏槐,快赐座。”
“娘娘不必担忧,奴婢入了夏不爱动弹,今儿个是被老祖宗赶出来走动走动的。”
苏麻喇姑端坐在绣凳上,又道,“今日是佟格格进宫,老祖宗念着多年不见,将人叫去坐坐,没成想,一聊起来却误了来景仁宫的时辰。”
这便是在替佟佳氏开脱了。
赫舍里笑道:“佟佳妹妹是皇上的表妹,自然与本宫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必讲这些个虚礼,哪儿就值当嬷嬷亲跑一趟。”
苏麻喇姑便笑着点点头:“老祖宗说的没错,皇后娘娘果然最是通情达意。今日来还有一桩事,想要问问娘娘的意思。”
“嬷嬷请讲。”
“延禧宫那拉氏缠绵病榻,无暇看顾大阿哥,娘娘您又分身乏术,老祖宗的意思是,将大阿哥先养在佟格格宫里,好好教导几年。”
偏心
太皇太后的意思,也便是皇上的意思了。
按这皇家祖孙俩的行事风格,必然是早就商议过大阿哥的抚养人,等定的差不多了,才走个过场来询问她一声。
赫舍里淡然一笑:“嬷嬷来之前,佟格格可答应此事了?”
苏麻喇姑避重就轻,答道:“娘娘说笑了,大阿哥是皇长子,妃嫔抚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