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珠子不斷地順著臉頰往下滴,脂粉在臉上更是糊成一團,雲珠實在被臉上黏膩地難受,覷著沒人見著,在大水缸里將水浸濕,把臉上的脂粉擦得一乾二淨,露出了白皙雅致的面龐。
這一耽擱,時候已經不早,金烏逐漸落下雲層。
雲珠心道不妙。
清宮規定,宮門夜間下鑰,下鑰之後非帝王御旨不得開門,雲珠瞧著幾乎空了的大殿,將帕子放好便急走出去。
中元祭祀何等重要,為了表示虔誠之心,所有妃嬪都不許帶宮人伺候,雲珠獨自一人走在長長的宮道里,朱紅的宮牆反反覆覆。
奉先殿也在紫禁城的東邊,離景仁宮並不遠,然而雲珠是先去了位於西六宮的永壽宮,再從永壽宮前往奉先殿,便很是繞了一大圈。
雲珠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來來回回之間,很輕易便迷失了方向,將近下鑰時辰,宮女太監也不敢在外晃蕩,就連問路也找不到人。
不能慌,越是著急越要冷靜,雲珠鎮定下來,靠著路過的宮室,確認了自己在西六宮的範疇,隨後找到東西向的宮道,徑直朝東走去。
宮牆將陽光反射出金色,雲珠走在其中如沐金光,勾勒出溫柔地輪廓。
不遠處,心思鬱結的康熙遠遠地見到前方的人,一時間還以為是仁孝皇后顯靈,激動地往前急走幾步,幾步之後,康熙又頓住腳步,失笑搖頭,自己真是太思念赫舍里氏,竟然會想到這等無稽方向。
眯起眼睛,康熙冷冷問道,眼中殺意一閃而過:「梁九功,那是誰。」
「稟萬歲,這是烏雅格格。」梁九功的心中為烏雅氏捏了把冷汗,爭寵都爭到坤寧宮了,這真是不知死活。
「烏雅氏。」聽見這個名字,康熙身上凜冽的殺意退散了些,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是進宮後還記得給仁孝皇后磕頭的那個烏雅氏?」
聽見梁九功肯定的回覆,康熙眼中的殺意終於平息:「既然她有心,便讓她給仁孝皇后磕個頭。」
第27章獨處
雲珠被梁九功叫住的時候,顧不上忐忑或者害怕,湧上心頭的第一感覺是太好了,終於能夠找到回景仁宮的道路了。
慶幸過後,才反應過來,梁九功和她說了什麼。
不可置信的看著梁九功,雲珠乾澀地問道:「梁公公,您是說,皇上在坤寧宮裡召見我?」
「是呢。」梁九功笑眯眯的,這幾次三番下來,他算是看明白了,雖然康熙暫時沒有寵幸,但一時的歡愉算什麼,後宮中多少人早已沒了姓名,反而雲珠卻在萬歲爺的心上留下了痕跡,儘管淺淡,但對於心繫天下的君王,這清淺的痕跡,也足夠雲珠受用的。「萬歲爺感念格格您對仁孝皇后的孝心,中元日還特意尋來坤寧宮,特許您給她磕頭。」
雲珠錯愕不已,她只是在宮中迷了路,誤打誤撞來了這裡,怎麼便被康熙誤會成特意來祭拜。
但這等誤會,明擺著對雲珠是有利的,她自是從善如流,默認了康熙的誤會。
談話間,康熙已經率先進了坤寧宮,雲珠到的時候,見到的便是偌大的正殿間,宮女太監一應皆無,只有康熙在上獨坐。
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偌大坤寧宮正殿只靠著牛油蠟燭照明,燭火躍動間將青年的身影拉得格外纖長,昏黃燭光下,看著格外寂寥。
康熙仰著頭靠在鳳椅上,大手遮擋著額頭,此時的他,不再是這個帝國的統治者,只是一個普通懷念妻子的男人。
雲珠走進的動靜驚醒了他,瞬間身上的寂寥和落寞再也不見,又是那個淵渟岳峙的帝王。
沉默的帝王深深地打量雲珠,眼神無比銳利,等見到她未施脂粉的臉頰,紅腫的厲害的眼眶,這狼狽的樣子反而讓康熙放下了懷疑,確認了眼前的女子不是借著祭拜皇后之名接近邀寵。
等雲珠行完禮,康熙聲音嘶啞地將她叫起,指著牆壁上仁孝皇后的畫像:「宮裡也只你還想著她了。」
聲音輕輕,好似怕驚動什麼。
畫像上的仁孝皇后年歲尚輕,就這麼英年早逝,實在有點可惜,雲珠暗自嘆息一番,便利索地對著畫像磕了幾個頭。
等磕完頭,雲珠不欲多留,試探性地問道:「萬歲爺,宮門快要下鑰,臣妾便先告退?」
康熙沉沉地看著雲珠,不發一言,氣氛越發凝重。
雲珠心裡打鼓,伴君如伴虎,也不知是不是哪裡冒犯了,讓皇帝不高興了。
「不急。」好半天,康熙開頭,說出的話卻是將雲珠留下。
這讓已經準備找小太監將雲珠送回去的梁九功驚愕不已,再次為自己的先見之明而感慨。
這小格格,是真的入了萬歲爺的心,這等陪伴先後的時刻,都將人留下。
康熙卻沒有梁九功想的那麼複雜。
自赫舍里氏去世後,宮中也進了不少人,甚至連母族家的表妹佟佳氏也進了宮中,可是這麼多人,各有各的心思,沒有一個是真的懷念赫舍里氏,平日裡還好,這一日卻是中元,這等遺憾更是放大了無數倍。
想到赫舍里氏徹底和自己天人永隔,只留下稚兒,康熙悲從中來,這時突然發現還有個妃嬪還記得她,便將人留了下來。
將梁九功揮退,此時的坤寧宮裡只剩下康熙和雲珠兩人獨處。
康熙揉著頭,指著自己對面的位子,示意雲珠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