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有点担心……”
安守忠兴致没有田乾真那么高,皱眉道:“这两万剑南精锐出川出地太快了,李隆基决策甚快甚坚啊。”
田乾真也一下子面色沉了下来,两人同时想起了自家在洛阳的皇帝。
安守忠突然抚掌靠向田乾真,轻声问道:“严相那边怎么说?”
严相者,严庄也,大燕丞相,安禄山手下第一谋士。
田乾真眉头紧锁小声道:“严相屡次劝说陛下来长安,陛下不肯,还让孙孝哲把长安的好东西往洛阳搬,而且严相还说……陛下日益焦躁,想回范阳。”
“胡闹!”
安守忠怒斥道,他神色凝重,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看着自己挚友,小声说出了一句极其大逆不道的话:
“长安、洛阳皆已攻克,人也杀了这么多,他难道还能回去继续给那李隆基当节度使吗?”
……
两人现在最担心的问题出在安禄山身上。
直到今天,安禄山似对李隆基心存敬畏,犹如子畏其父。而李隆基亦确对安禄山抱有轻蔑之态,直至弃守长安之际,李隆基的这种蔑视都不改。
这非常不对劲。
安禄山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他有能力,有野心,也很狂妄,在打下洛阳之后他迫不及待称帝,国号大燕。
但他亦有很深的自卑之情,他自卑时,手下人是怎么来宽解他呢?
手下说:“纵事不成,收取数万众,横行天下,为一盗跖,亦十年五岁矣!”
安禄山听后大喜:“还是你能让我心里豁亮!”
长安洛阳都打下来了,老对手西北边军几乎被摧毁了,他是皇帝,却筹划着流落江湖当个土匪头子,苟延残喘个十年五年的,而且他对这个前景还“大喜”
。
他没有那种很执着的天命感,他更像个叛臣,而不像个气吞天下的君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隆基一直坚信安禄山不会造反是有原因的。
整个大燕也被弄得有了这个问题,大伙最喜欢的事还是抢东西,从河北抢到洛阳,再抢到长安,然后把抢来的东西运回范阳老家,搞得就像是在泄脾气打杂一番,还打算继续回去当河北军头。
“严相谏言陛下,上策莫若挥师南下直取淮右,占据江南赋税重地,借江南之财力物力以图陇右,断郭子仪、李光弼与川蜀之联络;中策则应全力攻克太原,先歼朔方军,后由汉中进兵川蜀。”
“陛下却选了下策。”
安守忠神情有些郁闷,“呆在洛阳一动不动,伺机而行。”
听到这话,田乾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安守忠突然抬头,他看向了远方。
他来长安前问过严庄,问他要不要随他来长安看一看。
严庄笑着拒绝了,说没必要。
他想起在洛阳时,严相总是忧郁地望着洛阳旁的那条渠。
那条渠名为永济,这条渠北方通向范阳,南方通向江南,传隋亡就是因为修建此渠。
天下财帛,大多由此渠而入关中。
安守忠想起自己问严庄为什么要造反,他是这么说的——
因为现在的大唐,已经是长安人的大唐,不是河北人,与天下人的大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