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讶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想是方才陛下叮嘱他时,提到了边境不安,要他小心应对的缘故。
李勣双手接过这一对玲珑剔透的黄翡柿子,肃声保证道:“晋王放心,臣必为王爷守好并州!”
皇帝还坐在御座上笑道:“雉奴,你倒是会挑东西,案上有摆着吃的柿子,你怎的挑了朕的翡翠柿?”
晋王转头道:“这个不会坏。”
君臣隔着年幼的晋王相识一笑。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
之前站在多宝阁前,努力够也不够到黄翡柿子的孩童,已经是个挺秀的少年郎了。
人难免会被记忆所影响。尤其是一些温柔的,当时曾被触动过的回忆,很容易将好感延续下来。
起码李勣再看到李治时,不像看陌生人那样平淡。如果用好感值来具体化,那便是李勣大将军一般对人都是‘0’,看李治却是天然带
了“+20”
、
李治也给他准备了很贴心的见面礼。
并没有什么格外贵重物品——毕竟哪怕李治作为晋王备受宠爱,吃穿用度无一不上佳,但论起有钱来,也绝对没有这些打仗的大将军们有钱——他们都是富可敌国,因为确实灭过一国。
李治准备的礼有稀罕的棉布,再有一些南边贡入长安的药材:“大将军与父皇,都是征战沙场之人。”
“我听父皇说过,当年带兵曾有两日两夜急行军不能合眼的紧急军情,也有冬日只好忍着冰冷埋身藏于雪中的险况。以至于父皇虽龙体强健,却总有些零碎的从武旧毛病,间或就哪里疼一下酸一下的,大将军想来也是。还是要好生保养。”
这些确实都是李勣有钱也买不到,或者说能买到也不敢用之物,总不能用的比长安城的贡品还好吧。
于是深感晋王依旧是个体贴温柔的孩子。
*
李勣是回长安后第四日,才从留守长安的次子与长孙这里得知晋王另外的体贴厚道处。
历朝历代,凡武将领兵在外,镇守一方,是不可能把全家老幼妇孺都带上任的,为表忠诚,必要留要紧家人于京城。
李勣的长子跟他一样效力军中,因此原本留在长安的是次子,也替他孝敬照顾爹娘。
只是在李勣父母年迈相继过世后,只在京中留一个次子,就显得有点单薄了。
李勣自认,他之为人从无某些武将(侯君集:你别阴
阳怪气,你点我名吧)的粗豪不拘小节。相反,他是个很谨慎的人,觉得成大事者往往败于小节。
于是李勣不等旁人有任何微词攻讦,便在守孝后,立刻把承继宗祠的嫡长孙李敬业送回了长安老宅,行事真是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待李勣拜会过长安故旧后,这日次子李思文与长孙李敬业就一同前来,将府中历年皇家赏赐的单子呈上。
哪怕李勣不在京中,逢年过节府上也必得赏赐的,李勣心细,正是要从这些皇家赏赐上,看看圣恩是否变得稀薄,有没有因他常年在外,就被皇帝忘记。
需知见面三分情呢,武将就是这点不好,在与圣人的亲厚上,远没有文臣扎实。
他细细翻了半日,见每逢年节圣人御赐之物不但没少,甚至还偶有加厚,便觉欣慰。
再往后翻,太子魏王处送来的礼,则是年年相同,显见是命人按官职例备的。
倒是晋王的礼,这些年来不同。
晋王幼时赏给属官的礼皆是出自母亲长孙皇后之手,自是无不周到妥帖。只是自贞观十年起,晋王府送来的礼便是肉眼可见的办事手笔稚嫩,赏赐样数不少,但并不成个体系。
李勣心里一动,再默算一下:是了,从那年起,皇后娘娘仙逝,晋王由圣人亲自抚养。可圣人再抚养,也不会细致到如皇后般把年节礼都替晋王备全了。李勣见礼单里还有些显见是贡品的吃穿用物,显
见是晋王自己交代的,并不是宫里宦官按例代办的。
就这份用心,就足以让人感念了。
李勣合上了礼单。
他这才回长安三天,已经觉得京中味儿不对了,简直像是大年三十夜里待点的干竹一样。
夺储之争已经到了箭在弦上的时刻!
很快拿定了主意:得躲着点。
李勣常年在外,想了想自己从前跟太子和魏王都无甚交情,便想着躲了此事——好处眼见是沾不上了,那就作壁上观吧,可别鱼没吃上倒是沾一身腥。
然而他想作壁上观,有人却非要拖他下水。
*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