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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育芩心中震荡,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咬了自己的舌尖,剧痛带回了理智:“我并非梦中,你莫非失心疯了?”
周明夷所言过于曲折离奇,然而冒认皇家血统乃是死罪,周明夷不至于强行攀附,黄育芩选择暂且相信他的话。
“这等大事,你又何必告诉我呢,多一个人知道,你便多一份危险。”
黄育芩皱眉道。
周明夷却不以为意:“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自经历上次老典引起的祸事,我便下定决心,不再对你有所隐瞒。”
黄育芩愣了一下:“若你要存心隐瞒,我又不能拿你怎么样。”
黄育芩从未见过周人杰本尊,然而周明夷的样貌却与当今皇上不甚相同,即便现在站出来,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周明夷口中的离奇身世。
端慧太子当年正是因谋逆大罪而死,兜兜转转,后世竟然坐实罪名重蹈覆辙。先不论端慧太子当年大案尚未昭雪,时过境迁,现如今又有几人会承认端慧太子的血脉。言归正传,当年李贵妃之子登上皇位,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杨信正是李贵妃的孙辈。
然而眼下杨信却人心尽失,甚至有人曾经想替端慧太子翻案。端慧太子一案疑点甚多,文帝晚年时,恐怕心中曾经生出疑虑,重新上了谥号。
“那你想要那把龙椅吗?”
黄育芩心中划过很多念头,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周人杰生前十分在意嫡庶之分,因此周明夷从小便被周人杰告诫,长幼之序不可僭越,嫡庶之分不可废驰。当今皇帝的老子想必赞同周人杰的观点,就连砍头也是先紧着周人杰和周临,他们现如今都不在了,他们曾经想要夺取的高位现在也摇摇欲坠。
周明夷眯着眼睛:“曾经没有想过。”
“现在呢?”
“尚有一搏之力,却并非我的理想。”
“难道你当初举事,不是为了大位?”
“我是庶子,父亲因身世遭遇而厌恶庶出之子,待我十分严苛。年幼之时,我上阵拼杀不过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后来遭逢巨变,我一路颠沛流离,见民生多艰,幸而旧部不弃,随我一同起事,匡扶正义。待到拨乱反正,也不枉费今日艰辛奔波。”
黄育芩轻笑:“天下至尊之位,人人都想取而代之,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会不舍得再踏上一步?”
“我不知道。”
周明夷垂下头,“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我尚能坦然自若,因我从小便是这么过来的。可是若要我坐上那高位,恐怕并不相宜。”
与其在权位绝高处不胜寒意,倒不如与黄育芩一处,反能觉得余下岁月可爱。
黄育芩仍旧出言相劝:“若是心中所想,即便是千难万险,亦可以前往。”
周明夷的眸光闪动了一下,想起黄育芩的初衷是寻仙问道,而他的挚友明玉已经上路,自己恐怕并不能留下他,“你以后也会像明家的小公子那样,走遍青山绿水吗?”
黄育芩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这是我们年少时,便约定好的事情。”
周明夷说道:“世家大族子弟皆是以维持家族兴盛为要务,放任子女纵情山水却是极为少见。”
“我与明玉都是家中幼子,我的父亲是权倾朝野的丞相,而明家则是根深枝茂的勋贵之家。无人在意我们承袭家族荣耀,偷得浮生一世闲,恣意潇洒余生。”
黄育芩目光晦涩。
“看来是我耽误了你。”
黄育芩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转身仔细打量着这间厢房,显然已经废弃很久,散发着陈年的霉味,里面堆放着古旧的家具物什。窗户早已用木板钉牢,透过罅隙,依稀可见屋外人影晃动。
“不必挂心,事实上我是自愿追随你到永州的。”
黄育芩眯了眯眼睛:“眼下你的那位世叔恐怕对我的身份起疑了,说不定会单独审我。”
“这……”
周明夷回想起刚才自己在袁森面前对黄育芩百般回护,再以袁森的谨慎,恐怕黄育芩难逃他的严审。
周明夷暗自懊恼将黄育芩牵扯进来,黄育芩道:“我虽是不理俗务,但并非不通俗务,我自会小心应答,不用忧心。”
事情发展果然如黄育芩预料,他正坐在角落闭目养神,厢房的两扇门被大力推开,两名护卫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将他带走了。周明夷手脚被缚坐在地上,威严气势不容忽视,他沉声道:“转告世叔,若是我带过来的人有任何损伤,便是伤我辱我。”
黄育芩转头向他微微点头,示意安心,周明夷这才闭了嘴。
“黄公子。”
袁森拱手道。
黄育芩并无讶色,长身玉立,虽然五花大绑,但是不见丝毫困窘,袁森赔笑,亲自上前解开黄育芩身上的绳索。
黄育芩不急不忙地活动一下发麻的手脚,在袁森的指引下,在主座上落座了。
“当年在黄相的寿宴上匆匆一面,未曾想到今日再见。”
袁森陪坐在黄育芩的身侧。
黄育芩上下打量了袁焕,心似牛皮灯笼,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当年短暂照面,不曾想过袁将军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当年若不是小公子仗义直言,我真要被同席挤兑死。当年我虽然追随周人杰,但是不知道周人杰居然胆大包天,竟敢暗中筹谋忤逆之事,以至于祸及家人和部下,当年不知多少兄弟平白无辜丢了性命,而我侥幸得证清白。承蒙黄相不弃,不仅未追究我曾追随周人杰旧事,还邀我过府。那日寿宴热闹盛大,黄公子坐在黄相身侧,举手投足,风姿卓越,我至今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