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清和殿关着的大门被推开。
神情平静的孟渔缓步进内,殿内光线幽暗,蒋文峥没在阴暗里,抬起脸来。
不过几日光景,他好似老了十几岁,眼角的细纹越发深刻,鬓角亦滋长出了几根银丝,他招呼老友一般起身道:“你来了。”
孟渔动也不动地看着他,继而将发黑的银镯子放在了桌上。
蒋文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当年嘉彦高烧不退,是你送他的镯子替他挡了一灾,如今你又救了他一回。”
孟渔还是不说话。
蒋文峥自顾自地往下道:“我败局已定,往后嘉彦有你照顾,我很放心,蒋文峥在此谢过。”
孟渔想起那句,“横竖都是一死,我正是为了嘉彦才不得不剑走偏锋。”
原来满口谎言的人也会有真话。
他失望透顶地摇摇头,一句话都不愿意和蒋文峥多说,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转头离去。
走出庭院,寒风呼啸,进去查看的小内监匆匆忙忙往外跑,“少君,二王爷他……”
与蒋文峥死讯一并交到孟渔手上的是一张白帛,他打开来,银镯底下刚劲有力八字,“嘉彦我儿,平安喜乐。”
孟渔眼酸鼻热,闭眼,咽下涌上喉咙的酸涩。
天忽然飘起了小雪,多年前的雪夜,他躺在蒋文峥的怀里咽气,时过境迁,他也亲自来送蒋文峥最后一程。
蒋文峥是抱着亡妻的牌位闭目的。
“二哥,走好。”
如有来生,不入帝王家。
陷入梦魇的蒋嘉彦嘴里呢喃个不停,孟渔凑近了去听,嘉彦喊的是“父亲,别不要我”
。
傅至景并未罚跪蒋嘉彦,但发热是事实,孟渔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烧得滚烫,拿酒汤擦了好几遍身子才面前退了热。
眼下像是快要醒来了。
孟渔刚把处理过重新恢复铮亮的银镯子给嘉彦戴上,昏沉的小人儿就睁开眼,看清眼前人是谁,猛地张开双臂扑到孟渔的怀里。
他哭得好可怜,“我不听话,父亲不要我了。”
方回宫时嘉彦去清和殿见过蒋文峥,后者将他劈头盖脑地骂了一顿,斥他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既是觉得没有他这样的父亲,那他也没有蒋嘉彦这样的儿子,更是不顾蒋嘉彦的哭喊将人赶出去,任凭蒋嘉彦在外头如何呼唤都不曾开门。
蒋嘉彦回去后就病了。
他还不知道的是,那将是此生他和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