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岳原本可以活得很好的,生在知识分子的家庭,在那个年代,还带有少许未消失殆尽的官僚主义色彩,按理来说他应该循规蹈矩地成为“官二代”
。他的童年是极其自由和丰富的,靖驰牧和容茉对他的教育并不死板,更偏向于西方的教育,容莉是教外语的,像是隔代遗传,他自己的英文也相当出色,他会成长为更优秀的人。
而管锌呢,他是生长在大山里的孩子,却没有像齐天大圣那样吸收到天地精华亦或是大自然富足的养分。幼时过得和李清照的词一般凄凄惨惨戚戚,原生家庭和他这个人一样破碎不堪。
倘若靖岳没有遇到自己的话,他可以潇洒不羁地过着他璀璨的一生。
“但病本就是要被医治的,病人本就是应该被拯救的,你也是医生,你知道的,会药到病除的。”
靖驰牧轻拍他的肩膀,不敢动力,一生践行唯物主义的他此刻也陡然有了神鬼论的想法,生怕管锌是一触即散的魂魄,难掩心疼,“你啊,不能再瘦了。”
管锌这才缓缓抬头,腹腔的酸迅速涌上冲刺到鼻腔,眼眶霎时就红了,只“嗯”
了一声,连“谢”
字都被吞没,好像多一分都无法维持住男子汉的气魄。他是不能哭的,起码这个当下是不可以的。谁都痛苦,谁都在扛,这个节骨眼上他应该照顾靖岳才对,就算顾不上太多至少不应该成为累赘。
他只有一双手,不是所有东西他都能握得住的。
【作者有话说】
1徐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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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沉沉浮光霭霭,总是让人胡思乱想,无端的克制不住的焦虑无疑是精神上的煎熬,反复以往,长期下来使管锌的大脑几乎处于一种谵妄状态,仿佛鲁迅笔下那一条邪恶的黑暗的大毒蛇就要缠上它的灵魂。
他和靖岳分别吃药,又甜又苦。
“对管铱来说,我是很差劲的大哥哥吧!”
他收好剩下的药又收拾水杯,总想要做点什么动作,怕只呆站在那里更是一片萧条。
“我甚至都没有问她的不好是有多不好,没有问如果病入膏肓怎么办,没有问如果无药可医怎么办?她还小,不像我行将就木之躯,该得到的,该失去的,该付出的,该受报应的,该爱的都一步一脚印地蹚过。”
玻璃杯滴干净水倒扣在台面,没有色彩的透明很轻易就被黑夜灌溉,失去自我的存在。
“当初做的选择真的对吗?管钿也会很恨我吧!”
深度地自我否定,手撑在台面却没有转身。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乱序的存在,他以为自己理清了,其实还是一团乱麻,还是糟兮兮的,这种真心落地热望扑空的感觉委实烂透了。自己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极其强大的无力感让他陷于涣散且动荡的情绪里,抽干了血水,吞食了骨肉,灵魂也飞走,徒有一身虚壳。
他好累,累到不想呼吸。
腰间有双臂环过来,背后也附着了温度。蔡徵超说抑郁症患者的情绪不一定是累积到大爆发的,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也能将他们击溃。溪水奔流哪顾青山阻?!靖岳记着的,没有着急说话,想让体温氤氲得更久一些,也许能传递一些,能渗透一些,管锌便能轻松一些,痛快一些。
靖岳贴着他,问,“有人告诉我说院儿里还有花,说这话的人能把它们养起来吗?”
“靖岳,我怕是无药可救了。”
“要是养好了就摘下来包成花束,要比蔡徵超送去医院的好看才算数。”
“就别救了。”
“我们带着花去祭奠姥姥,去祭奠管钿,去祭奠黎根”
抱了许久,靖岳将管锌箍得很紧了,两个人都没有再言语,更像是答非所问自说自话,思想游荡,在疼痛区域之外的境地肆虐辐射,胡言乱语。
小的时候,从埔山那山旮旯转去新中成绩垫底时管锌也没有过度的自卑感,反而越挫越勇,而如今,他时常觉得自己需要很用力地吸入氧气才能活下去,呼吸和用力都是消耗,活着这件事本身竟然成了他最大的内耗,像是拉满的弓,蓄势待发却找不到靶子。
世界上不乏有人哀声哉道“活得好累”
大抵都是出于对生活不满的发泄,而管锌是真的“活得好累”
,光活着就已经将他燃烧得所剩无几,只有他才知道他有多么憎恶如此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也问自己究竟是人长大了才脆弱了还是生命长大了变脆弱了?
管锌回过身,看靖岳的脸,即使在黑夜中他也能模拟出他的骨骼,早就刻进了眼睛里,骨子里,深深的脑海里。
他说,“靖岳,我不止一次想去死一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靖岳,持续得像是在寻答案,也像是在确认答案,“可我一想到你还在,就觉得我应该先活着再想死的事。”
脆弱。但真正让管锌对脆弱肆无忌惮的是被爱着。被爱着才不惧漫天疲软无力的华丽,不畏歌舞走马的常态。被爱着才是他存续生命的动力。只要能与靖岳的世界擦出火花,他这一根细小的火柴也愿意用一生去防潮。
趁盈盈秋水,淡淡春山似旧。1
2
靖岳珍重地吻他。
他终于回答:“好。把花都种起来。等花都开好了就去。”
稀薄的生命力正在忤逆上天的旨意。它好可怜,可它好努力。它好努力,可它好可怜。
3
管锌给关医生发信息,问有无时间看诊。
关医生回他。
--好久不见。
管锌见他秒回想必是得闲的,调侃关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