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栩已经心如明镜,接过信却怎么也不敢拿起来看,他从嗓子里勉强挤出几个字:“是老师仙逝了吗?”
荣国公府
何尘的离世对荣国公府来说,并不会掀起什么波澜,更何况今日还是二姑娘迎春出嫁的好日子。
迎春一夜没睡着,她想到前些时日奶娘的碎嘴唠叨:“我的二姑娘,你只有公中给出的一万两嫁妆,老爷太太可真是一毛不拔。想想当日贵妃娘娘被抬进王府的时候,那嫁妆怕是十万两都不止呢,又是红木家具,又是古董字画,一共有七八十抬。您的这点嫁妆,别让姑爷看了不喜,您还不多问哥哥嫂子要些?”
连司琪也难得赞同奶妈的话:“是啊姑娘,嫁妆对女子来说是极重要的,何不去求求琏二奶奶,她一向对姐妹们最好的。”
可家中的情况她也是知道一点的,修大观园已是花去大半,今年怕是已经开始寅吃卯粮了,迎春小声道:“我怎么敢跟娘娘比,如今的一万两已经够了,别家女儿出嫁还没有这么多呢,我也不想让哥哥嫂子为难。”
司琪早上起来准备洗漱,见迎春眼眶发黑,显然是昨夜没睡好,着急道:“趁着化妆的婆子没来,姑娘再去睡会儿,今天可要从早忙到晚呢,一夜不睡如何撑得住。”
迎春叹气:“你说,他会不会对我的嫁妆有不满?”
已经到了今日,再说嫁妆又有何用?司琪只好安慰她道:“新姑爷家境不如咱们,或许并不那么在意嫁妆,姑娘且安心吧。”
虽然老师离世,可余时青的婚事是早早定下的,甄栩没有不去捧场的道理。
余时青一眼看出他脸上笑意勉强,想到自己收到的消息,也只能拍拍甄栩的肩膀:“节哀顺变。对了,尊师可是病故的?”
甄栩道:“信中是这样说的。”
余时青想了想,还是告诉了甄栩:“我有做生意的朋友,听他说尊师的病可能另有隐情。”
甄栩想起当日在扬州,林如海也是重病在床,难道老师和林大人中了同一种毒?可老师分明是知道这种毒的特征,自己也曾经告诉过他解法。
甄栩没有头绪,可已经到了吉时,他也不好占着余时青的时间,只能晚些时候再问。
这场婚礼虽然不算奢华,却很是热闹。
甄栩第一次见到了余时青的弟弟,比起余时青来,他看起来面白体弱,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长大,受尽宠爱。脸上愤恨的表情竭力压制,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偏偏余时青还总一口一个弟弟,叫他起来喝酒。席间众人知道他们兄弟不对付,都在看余时青弟弟的笑话。
甄栩虽然心中还记挂着老师的死因,现下也难免因为好友出了气,而心情好转了些。
潇湘馆内
因着晴雯英莲离开园子,黛玉情绪低落了一阵,又碰上近来刮风下雨,免不了病上一场。
好在黛玉的身体已比先前强健许多,紫鹃端了碗姜汤来,坐在黛玉床边看着她喝。
黛玉见紫鹃有些心不在焉,问道:“紫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神思不属的。”
紫鹃勉强一笑:“论理,我本不该议论主子,可是方才我听二门上人说,前些日子,二奶奶和琏二爷打了一架。”
黛玉道:“这已经是早几日的新闻了,我听宝玉说他们第二日便和好了。”
紫鹃点头:“方才我听说,二奶奶和琏二爷又不知怎的生气了,今儿个又打了一架。琏二爷受伤不轻,说要休了二奶奶,二奶奶正在房里哭呢。”
黛玉蹙眉:“这个我们可管不了,老太太如何说的?”
“老太太好像也生了二奶奶的气。”
黛玉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好让人去打听兄嫂的私事,便把这事放下。
恰巧又有林如海派来的林府管事报信:“小姐,老爷说您的婚期降至,他要来京城,让我们提前去收拾咱们府上,过段日子咱们就搬出去。”
黛玉一听,又是喜又是悲。且喜于能和父亲团聚,不用再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用再看贾府中的仆从婆子们的脸色。可是想到疼爱自己的外祖母,以及迎春、探春、惜春、湘云等众姐妹,又不免有些不舍。
紫鹃替黛玉高兴,拍手笑道:“这下可好了,姑娘的心病没了一大半。”
可是想到黛玉要回家去,自己还不知道要被派给谁,再没有比林姑娘更好更真的了。
黛玉见紫鹃低下头去,搂住她的肩膀:“以后,我跟外祖母要了你过来,可好?”
紫鹃露出个笑:“如今我家里人也都没了,我跟着姑娘走,姑娘回林府,我自然也要去的。”
黛玉拿定了主意,次日便去找贾老夫人,到了贾母院中,却觉得气氛不大对头。
走在抄手游廊上,就听到两个婆子议论:“平日里只觉得二奶奶对咱们这些下人狠,没想到她对自己丈夫也那么狠,琏二爷娶了她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听说王太医来看过,琏二爷的命根子怕是不好了,如今长房只有个姑娘,以后琏二爷要是生不出孩子来,那可就绝了后了。”
另一个婆子道:“琏二爷也是风流,虽然二奶奶面上管得严,可他私下里哪天不偷腥了,这没子嗣就是命中注定的,还不如指望大老爷能不能再生出个小少爷来。”
两个婆子边扫院子,便往黛玉紫鹃站着的地方走过来。
紫鹃知道这不是小姐们该听的,若是被人看到,又要嚼舌根子了,连忙拉着黛玉躲到门边去。
这边黛玉紫鹃情绪复杂,那边甄栩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