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栩正觉得心思有些繁乱,娇杏来请他:“栩哥儿,太太叫你过去呢!”
正堂里,封慧与两位妇人坐在一处。其中一个身形富态,一看便知是富商家眷;另一个眼神活络,看着便能说会道,原来竟然是位官媒人。
听到一声“见过母亲!”
富商太太转头向门口看去。
只见门外走来了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真个儿叫人眼前一亮!她早先也听管事的议论过今年的案首,原以为是他们乱吹嘘,可见了真人才知晓外面所传不及本人十之一二。
媒人也是心头一乐,这样的秀才公,绸缎庄老板的太太先还心存疑虑,现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富商太太虽然打着相看的主意,但话并未挑明。她要见甄栩一面,封慧也不好推辞,何况这里还有位官媒人在。
就算这家小姐不能结亲,让儿子在官媒人那处挂个好名头也是好的,毕竟儿子年近十五,也该订亲了。
甄栩暗道母亲怎么糊涂了起来,外公还在家,怎么能这样就接待起媒人来。
封肃却没在意,他那日便放下让孙女嫁给外孙的念头,今日见既有富商又有官媒人,便打起了另一个主意。他喊来青竹叮嘱一番。
甄栩还不晓得外公说了什么,谷芽急急忙忙从门外面跑进来,附耳道:“栩哥儿,何先生的仆从来报,明日卯时先生便要启程,让你赶紧禀报老爷太太收拾行李呢!”
“怎的这样急?周大人不是还有半月才回京吗?老师竟然不与周大人一道?”
甄栩不明白,难不成是朝局又有变化?
谷芽道:“何先生没说缘由,您还是抓紧和老爷太太报备一声吧。”
他递过来一封信,“这是何先生给您的。”
甄栩拆开信件一看,上面写着“且备两身锦袍。”
老师平日最是朴素的一个人,在家只是细布衣裳,外出甚至穿粗布麻衣,怎的这次去扬州反而要着锦戴冠了呢?
次日,告别家人,甄栩陪着老师坐船一路到了扬州。
何尘装作普通富商,带着他先逛了一天扬州城,在酒楼里点了菜,慢慢悠悠消磨时间。
确定没有人注意两人后,何尘才与甄栩走向此行的目的地之一——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官邸。
夜色漆黑,何尘提前寄信打过招呼。有个仆从正在林府侧门处迎候,两人跟着他进了院子,只见正堂还挂着白色的丧幡,甄栩听到老师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被林家仆从带到书房,林如海此时还在处理政务。
“舒卷兄!没想到上次京城一别,已是五年未见了!”
林如海有些激动咳嗽了几声,他虽然年近四十,可是温文儒雅,眸光清亮,不难理解圣上当年为何会点他为探花。
何尘温声道:“如海兄,你受累了,嫂夫人的七七还未过去,兄可要保重身体呀。”
提起妻子,林如海眼中滚下泪来:“是我对不住她。”
忽然听到下人禀报:“老爷,小姐又梦魇住了,哭喊着找您呢!”
黛玉
忽然听到下人禀报:“老爷,小姐又梦魇住了,哭喊着找您呢!”
林如海听女儿身上不好,眉头紧锁十分焦急,就想走出门去。忽而反应过来还有客人在,又收回了脚步。
何尘道:“如海兄,令嫒要紧,这盐政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我们在这里等着便是。”
林如海满脸歉意:“多谢舒卷兄体谅,贤兄这几日便在府中住下吧,他们耳目甚多,外面也不安全。”
甄栩隐约记得林黛玉七岁便进了贾府,没想到竟然还在扬州待着。
今天夜色黑沉,因着女主人和小公子相继病逝,如今小姐也身体不好,林家宅院气氛十分紧张,下人们默默地忙碌着。
甄栩跟着何尘被一道安置在前院厢房里。何尘在灯下摊开白纸,边对甄栩道:“你明日便先待在林府中,我有事要办。”
甄栩不明白:“老师,我陪您出去会会那些盐商。”
何尘示意他不要说话,摇了摇头道:“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你还年少,若是露出行迹来,反而不好。”
甄栩只好作罢,想到刚才的事又问:“老师,学生原不该好奇的,只是听您与林大人的对话,可是林夫人新丧或有蹊跷之处吗?”
何尘想了想“也罢,既然已经带你来了此处,这件事你也该知晓一二。”
甄栩见他眼中恍惚含泪,听他说道:“如今盐税已占本朝税收三分之二,不仅负担着水利修建,其中军中消耗几乎全部来自以粮食换盐引。上个月我收到太子密信,才知原来盐引所换的粮库中,粮食均不足半,其中甚至多为陈粮,根本不能用于军需!”
说到这里,何尘一拳砸在桌子上。
甄栩知道老师还没说完,就听他又道:“太子之所以知道,还是如海兄来此暗中彻查后,才对大致数量排摸一二。想是因此,嫂夫人和侄子才—”
何尘一向风流潇洒,甄栩何时见过他这样沉郁痛苦的时候。他明白何尘话中未尽之意,盐引掌握在勋贵手中,他们与盐商上下沆瀣一气,林如海之子的死恐怕就是一个警告,林夫人本就身体不好,因着幼子夭折,便也跟着去了。
甄栩有些担心:“老师,那您——”
“我没事,我孑然一身,谁又能把我怎么样,何况还有太子殿下和次辅大人在。”
何尘自嘲一笑。
“只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好在你有个好兄弟,想必以后会尽量护着你,还有周大人。”
他还想说什么,却还是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