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承流只看了一眼就心惊肉跳。
他更加用力地握紧手里的短铳,抬手瞄准。
然而迟弥雪那里人影错落,剩余的八个元素人不知道为什么,一拥而上,只围攻她。迟弥雪长腿一抬,后脚跟狠狠磕在其中一个人后颈,激得那人突然发狠,就势抬着她的腿,铆足力气,带动身体整个往前猛推而去。
眼见她身后还有一个元素人挥拳扫了过来,凌厉的拳风带起她的银发,拳头就要砸向她的太阳穴,迟弥雪往一侧偏头,压弯身子,整个人从被架着的姿势中解脱出来。
身后的那个人一拳打了个空,又赶上来,前面架着腿的那个人也穷追不舍。其余元素人纷纷围拱上来,拳脚交加,像末世的丧尸看见活人,不咬一口誓不罢休。
迟弥雪看着这些人,他们牙关紧闭,眼球凸出,脸上的肌肉痕迹严重,大概是因为没有自主意识,鼻孔里的鼻毛都冒出来了,有的男性脸上胡茬茂盛,有的还有血迹。
她眸光一转,循着他们的脖颈往下看,没有看到元素囊的痕迹,倒是在脖颈上发现一个“h”
字样的刺青,更加确认了她的猜测。
h,不是贺岚的h,是赫拉夫人的h。赫拉夫人想拿到星际能源组会的印鉴,轻而易举。
师母一定在她手上。
矮身躲过一记猛拳,眼见混杂的拳头大军就要从颅顶砸落——
“砰!”
一声敞亮的脆响。
迟弥雪旁边的一个元素人缓缓转身。
贺承流手有点发抖,这是他第一次举着单发短铳打人,迟弥雪也在那群人里面,他一个不小心,迟弥雪可能就要交代在他手上。
短铳的后坐力震得他虎口发疼。
被他打中的那个人朝他猛冲过来。
那个人的大腿已经血流如注,发达的肌肉因为受到刺激,在黑洞洞的伤口处不停地收缩着,血液或黑或红,从那个伤口里淌出来。但他完全不知道疼痛,奔跑的速度和平常没有区别。
眼见他就要挥舞着拳头,就要冲到面前,贺承流深吸了口气,举起短铳。
“砰!”
“砰砰砰!”
连续四发子弹,直到最后一发打在他的脖颈上,他才抽搐着,软下高举的拳头,在距离贺承流一步之遥的地方缓缓倒地。
可即便是倒下了,他双手沾满鲜血,也还执着往前伸手,要来抓贺承流的脚踝。
贺承流是纨绔,却没见过这种实打实的血腥场面,脚上像灌了铅一样,无法走动分毫。他的心脏像挂着沙包,沉甸甸地跳动着,突然那边传来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一条胳膊被撕扯下来抛向空中,正在做自由落体运动。
迟弥雪脸上溅满了鲜血。
在空中做自由落体运动的那条手臂,原本应该是她的,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强行从其中一个元素人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拽起另外一个元素人的胳膊塞到他手里,没想到下一刻,胳膊就与躯干分离,滋滋喷溅鲜血。
迟弥雪垂眼看自己手臂上的伤——
她强行从元素人手里抽出来的手臂,上面布满了指甲的抓痕,还有一截指甲碎片。元素人常年没有自主意识,指甲又长又锋利,在上面划出深深的血沟。
她额角冒出冷汗,来不及犹豫,干脆利落地摘下指甲碎片,解下腰上的衬衣裹了两圈,趁着元素人持续不断攻击的空挡,弯腰从靴筒里拉出一支军用匕首,挽了个刀花,握在手里。
修长的指节染了血,她舒张了下,把匕首握得更紧。再次抬起眼眸时,湛蓝里折射出凌厉的杀意。
她原本不想在贺承流面前搞什么血腥场景,何况这些元素人可能也是受害人,但,今天她要是心有恻隐,就无法从这里离开,连带着贺承流都要折在这里。
迟弥雪很清醒。
她看向一旁呆若木鸡、明显被吓到却还强装镇定的贺承流,扬起下巴吹了声口哨,“炮友,就这点能耐吗?”
贺承流被她一记口哨吹醒,缓过神来,侧身躲开空中砸落的残骸,血雾蒙了他满脸满身。
他把短铳握得更紧,横眼过来:“炮友?”
视线扫过那些还在沉睡的元素兵,他说,“如果今天我们注定要死在这里,你还会这么定义我的身份吗?”
炮友?
还是男朋友?
回应他的是一声更悠扬的口哨,听起来像是流氓的挑衅者。迟弥雪说,“如果能从这里活着出去,我就告诉你。”
她知道贺承流心里在想什么。
他想的那些事情,他能想,她却不能。
鸻痕研究组当年的研究事故还不明晰,直到现在还是联邦重案,与鸻痕有关的事,让所有知情者永远保持缄默,让一知半解的人讳莫如深。
她是鸻痕在这个宇宙里唯一剩余的生物痕迹,是肩负使命的孤绝希望。她可能生,可能光芒闪耀地生,也可能死,可能挫骨扬灰、人人唾骂地死。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和她扯上牵绊的人,都有下场凄惨的可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即使那个人是贺岚和付宜年唯一的儿子。这点,也许当年付宜年死的时候,贺岚就深有体会,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贺承流不能步贺岚的后尘。
所以——
她暂时无法给出答案。
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被人不小心翻动,抖落厚重的悲哀,露出一种名为仇恨的血脉。迟弥雪步步杀招,闪着寒芒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划过他们的脖颈,鼻息之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血雾在眼睫上积了一层又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