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呼吸一口,藉以平复自己稍有起伏的心绪,我往下道,“皇长孙拓跋弘,贺兰氏太子妃所生。年十二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立为皇太子。应遵从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再即皇帝位。”
(笔者注;持服,即服丧守孝二十七天;释服,即脱去孝衣正式登基。)
“朕思虑再三,特命内大臣杨延风、贺兰芮之为辅臣。亲王拓跋信陵、亲王拓跋平原只可议政,不得摄政,更不得擅自归返封地,应留待盛京,直至幼帝十八亲政!”
中和殿,彷佛被这一段话判处了死寂。
然而,默无声息的压抑感,仅仅维持了一刻钟。
“念完了?”
无任何情绪起伏的问话,来自于拓跋信陵。双膝跪地的他,镇定站起身,深邃黑瞳里浮露出一抹极冷阴鸷。
“当然没有。”
我冷淡回应,目光重新落回立储圣旨,“朕自登基至今,三十一年有余。憾孝昭谨皇后病逝以来,中宫之位空缺已有二十七载,北秦素来宫闱呈乾清未央之态,未央宫不宜久无正主。”
余音未歇,不必抬头查看,我自知那两道灼得我双颊热烫的目光,必定来自平原、信陵两位亲王。
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我娓娓道,“思及相王祸,幸得兵部尚书昭平攸、威武将军杨继业保邦于未危……鉴中宫皇后乃六宫之主,具母仪天下之德。朕多番思虑,德妃昭平静华,代行中宫之责近十载,言谈举止甚和朕心意,当属中宫不二人选,亦可尊为太皇太后。”
“而昭仪杨氏,出于忠义之门,能恪守端仪,礼敬上殿。念及入宫时日短浅且无后嗣,可免去殉葬之孝,迁入太史院,以正四品钦天监之职,遵从典制,侍奉幼帝直至十八亲政。”
(笔者注:钦天监一职比较特殊,终身不得改迁他官。)
犹如死寂的中和殿,猝然陷入一片惊愕。
迎着亲贵朝臣们的指点议论,我坦然抬起头来,无惧于聆听到的流言蜚语。
无论是拓跋信陵、抑或拓跋平原,先前绷紧着面部曲线的两位皇子,同时放松了眉宇间的凝重神采,却平添了一抹惊愕。
莞尔浅笑,我随即念出最后一段,“举朝内外,总有不可倚信者……故此,朕赐予钦天监杨氏两道空白敕诏。倘若任何人对幼帝不敬、对钦天监不敬,杨氏可书此二诏,敕令六部。尔等旧臣,均不可违杨氏之意。钦此!”
话音刚落,不顾伤腿疼痛的我,艰难站起身。缓慢扫视眼前神色各异的亲贵朝臣们,我的目光,从镇定释然的风三少,挪移至浓眉紧蹙的拓跋平原身上,继而停歇在神色肃穆的拓跋信陵。
颔首示意,我一字一顿,“众位卿家,本宫念完了。”
“不服!我们不服!”
预期中的反对声,终于在此刻如潮水般涌来。辨不清究竟是韶王的心腹,还是怀王的党羽,几位文官,连同数位武将相续站出,直言反对,“皇长孙拓跋弘既无军功、亦无政绩,稚儿无知,岂可堪此大任?!”
更有胆大者,亦不顾朝臣拦阻步至我面前,情绪激动痛斥道,“你实属威武将军府远亲,并非真正杨姓后人,能入宫侍主已是天大福气。亘古至今,从无女子入朝俸职之说,你分明狐媚惑主……”
“谁敢抗旨不遵?!”
不怒自威的言辞,既出自于近身护佑我的杨延风,也源于人群深处一声宏亮警告。
他一身玄黑胄甲,苍白的面色显示出了他箭伤未愈。那双直勾勾凝视我的眸子,正流露我不甚熟悉的庄重之意。虽然他牵着拓跋弘、步履沉实地朝我走来,然而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冷冽气魄,让我彻底怔神。
将一折金印密诏交予我手上,他单膝跪地,肃穆道,“臣宇文昭则,乃镇国公宇文虚中之重孙。仁怀太子、长乐郡主相继辞世,曾令圣上悲悯伤怀……恐百年之后,皇族内部重蹈相王祸,圣上曾秘密授予臣中郎将一职,并诏令臣,‘务必忘记过往恩仇,尽心辅佐幼帝,彰显镇国公之遗德’尔今,臣率领驻守于南北二道宫门外四千亲随禁军,誓死效忠幼帝。若有人敢抗旨不遵,定斩不赦!”
不待我答话,宇文昭则却兀自站起身,把年十二岁的拓跋弘高高举至肩膀,沉声质问道,“新帝在此,怀王,韶王,还不下跪叩拜?!”
作者有话要说:本应该昨晚更新,觉得不妥,又修修改改了一回。
最近暴躁加郁闷的原因,是因为我工作性质的变更、以及工作地点的调换…………从09年10月份一直到今年3月初,期间有好几次外派的机会,均被我以“不愿调动”
理由拒绝。可能是之前工作性质太bt,又可能是与现在的城市有了7年之痒,总之现在的阿花,正处于人生变革期(俺噗死俺自己……)
今晚,应该还有一更。
爱不过天明
相对于韶王拓跋信陵的止步不前,反倒是怀王拓跋平原最先站出。徐徐走上前来,在仅余三尺开外的地方顿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拓跋弘,紧抿着的薄唇,似乎透露出一个帝国皇子拥有的全部刚毅与倔强。
“弘儿……”
喉节快速翻滚了几下,拓跋平原哑哑地开了口,“倘若没记错,你的母亲贺兰漪,是芮之的亲姐姐?”
未尝预料此番问题,十二岁的拓跋弘讷讷点头,回话的底气,亦有几分忐忑,“是……贺兰芮之,是弘儿的二舅。”
(笔者注:鉴于嫡子结婚较早,譬如康熙12岁结婚=0=仁怀太子约莫14-15之间诞下拓跋弘。)
缓缓笑了,然而温和笑靥却难以遮掩平原君眸底的疲倦,“弘儿,你出生那年,我差不多也是你现在的年岁……依稀记得,我曾亲自抱过你两三回。”
拓跋弘睁大了眼,略感诧异,“皇叔抱过弘儿?!”
“当然。贺兰芮之曾是我的伴读……他抱过你,我也抱过你。”
颔首,拓跋平原淡淡答。抬眸瞥视宇文昭则一眼,他微微躬身,语气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圣上,臣累了,容臣先行告退。”
“怀王请留步……”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我依然不顾宫规急切道出口,“大行皇帝,今夜在甘露殿曾交待了几句话,嘱咐本宫转述。”
步履迟疑,昂藏身形亦倏地僵硬。
兴庆宫偏殿
鉴于伤腿实在不便于久站,待挥退所有太监宫女之后,我随意挑了张椅坐下。朝长身玉立并未入座的拓跋平原瞥去,我颔首示意道,“姐夫,你也请入座。”
“不了。”
淡淡拒绝,他朝我迈步走进了些,“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不太习惯拓跋平原单刀直入的问话方式,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启唇,“其实,你父皇并无任何转述之辞…… 是我,是我自作主张……不愿见你抑郁寡欢。”
屏息,我也不敢仓惶抬首,害怕对上一双流露了太多失落情绪的眸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