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燕堇才开口:“这话是三弟宴会开始后跟你说的,那你呢,你之前又想跟孤说什么。”
又或者想坦白什么。
燕堇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把玩,冷不丁的动作令姜明曦心中微跳。
她硬着头皮看过去:“跟这个也有点关系,我之所以答应湘云王,是因为我欠了他一个人情。”
“十年前上元节,我独自出门不慎走失,恰逢湘云王出手搭救才能从人牙子手里顺利逃脱,否则,不等姜家派人寻到我,早就不知道被卖去哪儿了。”
燕堇在她说出十年前一事时停止把玩的动作,再一听她说当年救她的是燕云诀,抬起头,无声地笑了:“你说是三弟救了你?”
姜明曦毫不犹豫地点头。
燕堇盯着她分外澄澈的眼睛片刻:“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是他?”
“他亲口说的。”
如果不是当事人,谁会知道?
也正因为这点,姜明曦从未怀疑过,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燕堇的反应,慢吞吞道:“所以我才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好歹他救过我。”
燕堇压了压眼,下巴点在姜明曦肩头,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须臾,转了话道:“你放心,父皇今日也只是叫我帮着相看,并没有指定哪家的姑娘,三弟真是多心了。”
姜明曦侧过头,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目光刚移到鼻尖,下一秒就被封住了口。
虽没喝醉,到底嘴里还有些酒味,与她喝的果酒不同,略带着些苦涩和辛辣。
浓烈的气息自上而下笼罩住全身,姜明曦险些喘不过气来,赶紧伸手推了他两下,结果手刚伸出去便被人压至心口紧紧握住,直到马车缓缓停下,太子府到了。
小厮备好脚凳后,长安在车外等了会儿,才看到上车前摇晃不稳的太子殿下抱着太子妃阔步而出。
长安疑惑:不是醉了么?这么快就醒了?
姜明曦将羞红的脸埋进燕堇怀里,不敢去看周围人是何表情,也不想知道,只暗中掐了下燕堇鼓起的臂膀。
都怪他,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腿软了。
跨进太子府后,迎面一股夜风吹来,姜明曦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闷闷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仔细想想在她坦白之后,燕堇虽然表现得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还是隐隐能发现情绪不太对。
而且她嘴都肿了,平时的燕堇可不会这么做。
燕堇将即将滑下去的人往上掂了掂,继续往明华堂走,垂眸迎上她忐忑不安的神情,点头承认:“是有一点,不过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不是么?”
姜明曦赶紧点头:“对啊,十年前我才六岁,后来又大病一场忘了许多,要不是湘云王提及,我甚至都想不起来。”
燕堇不动声色地收紧双臂,抱回房后,待她洗漱完,转头又让琉璃去端醒酒汤来哄她喝:“今日你也喝了不少酒,多少喝点醒酒汤,免得明日头疼。”
姜明曦听话地抱过汤碗,想象中,燕堇得知她与湘云王是旧识而震怒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甚至比平时还要平静,他是真的不在乎,还是装的?
“我与你说这些,也是有私心。今日湘云王突然找上我实在是个意外,而且我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发生类似今天这样的情况,万一被人瞧见,我就是长几张嘴都说不清了。”
燕堇帮她擦干滴水发梢,蜻蜓点水般吻了下额头:“孤明白,今日之事是三弟误会了,情急之下才去找的你,待日后,孤亲自向他说明。”
哄着人喝下醒酒汤。
心中一块大石落下,疲惫感也骤然席卷而来。
姜明曦连打两个哈欠爬上床,入睡前还能听到燕堇像哄孩子似的哄自己。
真奇怪……
燕云诀要比其他人晚出宫,出宫前还去了趟坤宁宫,原本初一、十五这两个日子,惠文帝都是要歇在坤宁宫的,今晚却在醉酒后被刘贵妃钓走。
皇后总不能去贵妃宫里抢人,虽心有郁气也只能忍着,好在她现在已是皇后,早就不将那点希望放在皇帝身上,现在只盼着儿子能够早点成家。
燕云诀抿了口醒酒茶,面对母后的催促置若罔闻,直到离宫前,跨出大殿之际突然转过身问:“母后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贺皇后抵在太阳穴上的手一顿,抬眼望向立于门口的儿子,正打算开口就又听燕云诀笑着道了句“时候不早,母后早些歇息吧。”
说罢,月牙白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迈入浓稠夜色中。
沉默着回到湘云王府,刚入院子,燕云诀率先看向种在院角的玉兰树苗,眼前似又浮现那日进宫,停驻在玉兰树下的人,眼底柔情逐渐被嘲讽代替。
他有些想笑:世上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也太好骗了。
收回目光回房,刚关上门,一抹寒光陡然从眼前闪过,他下意识闪身躲开,刀刃径直插进身后墙壁中发出“嗡”
“嗡”
震响。
不等他反应,一只大手紧跟着掐住他的脖颈往后推,直推抵至墙上方才停下。
八月十五月圆夜,明亮的月光穿破窗棂斜斜倾洒进来,看到来人,燕云诀笑着放弃抵抗:“皇兄这是做什么?”
燕堇手背青筋突起,冷呵:“你自己心里清楚!”
“哦——”
燕云诀后知后觉,“我说那时候怎么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原来被皇兄看见了啊。”
宴会途中,燕堇其实看见了他去找姜明曦,所以才会在姜明曦返回后,自顾自喝闷酒。
想到姜明曦后来在马车上的坦白,燕堇不禁扬起嘴角:“是啊,看见了,所以来警告你,不要妄图去偷别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