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琼脸色顿时沉了沉,乐桐溦闻言不禁想笑,低声问杜钰琅:“什么才艺展示,你们家还有选秀的传统?”
“差不多啊,”
杜钰琅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名义上是生日宴,其实就是各位夫人太太带着自家的公子、小姐来认脸相亲的聚会。往年都会让各家小姐表演个节目什么的,当然,不是强制的。今年母亲恐怕是顾虑到你,没有提这件事,大伯母这是忍不住了。”
乐桐溦心下了然,大约是林琼他们在知道她的出身之后,都以为她应该是没接触过什么高等的艺术熏陶的,所以林琼不提是为了保护她,而李香薇,就是盼着她出丑了。
林琼还没有说话,就听蒋婵轻咳了一声道:“这个表演一向是看孩子们的意愿,桐溦自己没说什么,你跟着起什么劲。”
一席话说完李香薇愣了一下,林琼也略显诧异地望着婆婆,没有想到她竟会向着桐溦说话。
乐桐溦暗觉有趣,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她,却不允许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杜家的脸。
李香薇面上讪讪的,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这时反而是杜清誉声音洪亮地说:“香薇这话也没错,我也想看看桐溦丫头表演点儿什么呢。”
他的兴致听起来不错,看向乐桐溦笑眯眯道:“丫头,怎么样?”
林琼简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今天为什么公公婆婆的态度反过来了。她偷偷给乐桐溦使着眼色,想告诉她如果不愿意的话就直接拒绝。
乐桐溦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然后对杜清誉说:“没问题的杜爷爷。”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表情不一,未曾料想她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关靖柔冷眼瞧着,装作不经意地靠近了靳函煊道:“唉,杜家老爷子不是很疼那孩子的吗,怎么还帮着别人来让她出丑呢。”
靳函煊眼睛盯着乐桐溦,唇角溢笑,“谁说一定是出丑了,您没见她家杜钰琅都没拦着么。”
看到他眼中泛着兴奋和期待的光芒,关靖柔心中又是一沉。
这边乐桐溦已经站了起来,对着杜清誉还有蒋婵他们微微鞠了一躬道:“那我就弹一首曲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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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主厅中间偏东边的位置里放置着一架施坦威的九尺大三角钢琴,乐桐溦从来的第一天起就被她深深地迷住了,每次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但因为自己到底只是个冒牌女友,而且她也不愿太过惹人注目,就一直没有尝试着去弹过,今天倒是终于有机会能感受一下了。
在她往钢琴那里走的时候,坐在杜竞业下首的朱映茜忍不住冷哼一声:“就凭她也配用那架琴,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像她那样的出身,怕只是学过几天电子琴吧,钢琴我看她压根买不起,见没见过都不好说呢。”
身旁的杜离离忿忿不平地瞪了她一眼,刚要出言维护乐桐溦就被闵宜年拉了一下,他轻声地说:“别着急,你要对桐溦有信心。”
杜离离看了他一眼,他冲她温柔地一笑,眼中的笃定让她不由安下心来,回过头去专注地看着钢琴那里。
乐桐溦坐在琴凳上,手指轻柔地抚摸过黑白相间的琴键,冰凉而光滑的触感十分舒服,还未开始弹就觉得似乎有动听的音符在耳畔流淌。
那一瞬间,有很多首曲子从脑海中掠过,在酒店的兼职让她背熟了很多名曲的谱子。然而,有那么一阵恍惚,手指似乎脱离了意识,在她还没想好到底要弹哪一首的时候,双手已经按了下去。有力的两个和弦一出来,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弹的是这一首,莫扎特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k448。
这是她曾经和杜钰玕合奏过的一首曲子,也是唯一的一首。
音符不受控制地从指间流出,她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他来,回忆一幕幕闪过,思绪变得纷乱,连带着手下都凌乱起来,琴声带着说不出的压抑,本来很欢快的曲调竟变得有些凝滞和走样。
在她一开始弹的时候,朱映茜着实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而且还弹得那么熟练。但是越听脸上的笑意就愈浓,这里坐着的听众鉴赏力可都不低,一首曲子弹得再熟练又怎样,情感不对,风格违和,那就算是毁了。
乐桐溦也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但是她却很难把心绪收回来,曾经与杜钰玕合奏的画面在心里怎么都驱散不去,想到他已经不在,心中的郁结之气就更加强烈,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弹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修长的手指放在琴键上,立时就传来一阵清脆干净的琴音。这个声音似乎有着引导的作用,灵动的、畅快的,让她不由得被他带动,对这首曲子最初的理解和感觉又回来了。四手连奏,指间的律动越来越流畅,乐声也变得越来越和谐,低音与高音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仿若一人弹出的一样。
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甚至开始漫上丝丝的喜悦,这样酣畅淋漓的演奏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两个人的情感通过乐音来传递、融合,无需说话也可以心意相通。就如当年的杜钰玕和她,在全校同学的面前,奏出最难忘的那一篇章。
最后的两个音收得干脆利落,乐桐溦把手从琴键上拿了下来,扭头看着身旁的杜钰琅,正巧,他也在看着她。
“这首曲子,本就该两个人弹的。”
他的嗓音清润,如春雨拂面,柔柔地渗入心底,乐桐溦竟有些怔住了。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生之年,她还会和除杜钰玕之外的第二个人一起演奏这首曲子,并且能达到这么契合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