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平和乔治都在低声地安慰着什么,乔治也试着伸出手想要拍拍他肩膀之类的去安慰一下,却犹豫再犹豫,最后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即墨连开始小小声地,持续不断地念叨着什么。
鹿正平小心翼翼凑过去听。
“小月亮?”
一根筋的大灰狼想都没想,直起身子就扬声道,说完才在乔治难得变得锋利的目光之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鹿正平话音落下,周至杭的脸色就狠狠地扭曲了一瞬,他下意识地盯着前方海望舒的后脑勺,仿佛要把那里盯出个洞来。
乔治轻轻叹了口气,头向门的方向一撇,鹿正平望过去,就看到了拨开人群走进访谈室里的海望舒。
“连哥是在,叫我吗?”
海望舒歪了下头,多少有些不确定的语气。
像在回应他似的,即墨连念叨着“小月亮”
的声音又变得大了些,甚至还加了句别的。
“都滚开!小月亮陪我。你们都滚!”
乔治和鹿正平面面相觑。
“那就让我单独陪陪连哥吧!”
海望舒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岳灼此时已经来到访谈室门口了,原本想进去吧小月亮拉出来的,然后他就被对方的这句话给钉在了原地。
乔治余光留意到了门口的岳灼,他视线未变,却掩去了眸中意味深长的神色。
“行!你留下陪陪连哥!我们这些人就都出去了!别随便碰他啊!”
大大咧咧的鹿正平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海望舒的肩膀,转身就走,还顺便劝走了堵在门口的岳灼。
乔治对着海望舒轻轻一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递出一个“那就交给你了”
的眼神,随后也离开了访谈室,还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现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就只剩下站在房间中烟的海望舒,和依旧蜷缩在墙角的即墨连了。
传说人鱼的歌声不仅可以用来求偶,其中蕴含的独特韵律,也能抚平精神上的创伤。
但这个传说本身就只是流传在人鱼一族的内部而已,毕竟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们,每天最大的愁事就只是捕猎,养家,生崽,准备求偶罢了,他们并没有那么多值得发愁的事情。
再加上上了岸的叛逆人鱼少之又少,除了海望舒这种先天就五音不全的,剩下的叛逆之辈,甚至不屑于用自己的天赋来谋生,以至于娱乐圈中没有一条成为歌手的人鱼。
不过现在,海望舒决定试一试。
因为即墨连的状态实在是有些糟糕了,他好像陷入了什么无法逃脱的梦魇,身体抖动的幅度也在慢慢变大。
小人鱼于是哼起了歌,荒腔走板跑着调,呕哑嘲哳难为听。大概是对耳朵最深重的折磨。
可是奏效了。
即墨连真的被这样抱歉的歌声拉出了深渊泥潭,从令人窒息的黑水中浮起,头顶探出水面,大口呼吸着,呼出哽在胸腔中的憋闷。
缩在地上的男人虽然没有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却轻声地,叹息般地笑了。
有什么东西从他微卷的黑发间拱了出来,像雨后的春笋那样。
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的裤子里扭来扭去,看上去似乎是条蛇。
即墨连于是抹了把脸,干脆拉开后腰上一个竖向的隐形拉链,将自己那条十分不安分的尾巴给放了出来。
尾巴重见天日,兴奋地抖动,末端如菖蒲般的组织上,短短的绒毛都蓬了起来。
一对尖尖的墨绿色犄角出现在即墨连的头顶,他的眼睛,也变成了绿宝石般的色彩,闪着幽幽的萤光。
“你坐过来点吧,那道门的隔音不是很好,难得有机会,我想跟你聊聊,小人鱼。”
即墨连的语气恢复了冷静,他指了指距离自己差不多两米的地方,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
海望舒很听话地坐了过去,没有一丁点继续凑近的意思。
这也让即墨连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轻声开了口,向着一个近乎陌生的非人类,说起了他自己的故事。
即墨连是魅魔,是很难得的男性魅魔,魅魔的习性与其他种族都不同,女性组成大家族,平时分散在外,流连情场,随机与一个男人产生爱的结晶后,就返回家族,直至生产。
魅魔生出的男性几乎百分百继承父系血脉,而魅魔生出的女性,则有99以上的概率是魅魔。所以男性会被送还给父亲,魅魔则留在家族,一直到成年。
即墨连便是继承了母系血脉的意外,他留在家族长大,十岁那年,母亲给他添了个妹妹,即墨月,小名便是月亮。
月亮长大后就走上了母亲的老路,而即墨连大概是因为男性的缘故,即墨月都已经在男人堆里泡了好几年,他还是没有开窍。
突然有一天,即墨连接到了电话,从小就与他黏在一起的月亮妹妹,她死了。
不知道因为什么,那个月亮疯狂追求的男人就在那天发了疯,乱刀砍死月亮,割下她的头颅,然后抱着那颗长着漂亮玫红色尖角的脑袋,从30层一跃而下,摔成了一滩烂泥。
男人只是魔法见习生,还没学会飞天遁地的法术。
即墨连去给妹妹收尸,去处理后事,从不成形状的尸块中分离出妹妹的那部分,竭尽全力地修复,让月亮最终能够漂漂亮亮的彻底离开。
美丽的月亮最终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带着余温的罐子,被即墨连摆进了家族的地下墓园,那个镶嵌在墙上的巨大的格子柜,一小格一小格的空位里,全是族人的骨灰。
自此之后,即墨连便觉得爱情简直是太令人恶心的东西,他甚至厌恶起了旁人的碰触,偶尔会陷入很严重的刻板行为里,变得过分的洁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