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视界里的画面已经扭曲成了不成样子的东西,像无数个蠕动的小螺旋构成的令人疯狂的东西,也像是一些摇动尾巴的小蝌蚪,一刻也不停往上什么地方去钻着。
林异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魏亮的身上,紧紧地跟着他往前冲,而其眼角余光所看到的疯狂绿林带,则是因为视野焦距的转移而愈显得朦胧与可怖。
那些绿林带里的树木,在被拉伸成了参天大树之后,便开始随着视界扭曲的节奏摇摆了起来,如果说绷带伪人艺术生给出的覆写只是用一幅画困住了林异,那么现在整个世界都成了盆中景观,而他则是景观盆中那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外在力量肆意地扭曲着它所在的视界,试图从无数种角度上令它随波逐流,而他则是在这颠簸、癫狂的世界里,跟随着魏亮向着这个世界的边界逃去。
在他的四周围,树木的影子扭曲而怪异,山体的轮廓模糊不清,太阳雨仿佛带着一股热潮落到了大地上,整个世界都在蒸腾的热气与潮湿的气息之中被塑造成了一种癫狂的样子。
「嘀嘀嗒嗒……」
细密的雨滴不断击打着林异的脸,他眼前本就扭曲的视野上开始像被雨淋到玻璃一样出现了水雾,歪七扭八的水渍痕迹仿佛恐怖的怪物撕咬过的破布。
没有经历这场太阳雨的人,绝对无法想象林异如今所遭遇的困境,永远也无法体会到这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恐惧与不安,身处于白天的他,仿佛在鹅卵石道路上一条走上无尽深远的途径,窥见了宇宙中隐藏的深渊,而那深渊也正无声地凝视着他。
他已经看不清魏亮了,但手上的触觉告诉他,他与魏亮还有着一层连接。
在林异的后方不知道多远的地方,幽魂一般的诡笑天使提着流淌着粘稠金沙的沙漏飘然而至,然而,明明它已经看到了林异,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并没有继续前进。
而在它的前方,赫然就是太阳雨的边界——正如雨区必然存在一个界限一样,它的面前就是那一场太阳雨的边界。
它默默地看着太阳雨的深处,然后从空中缓缓飘落到了地上,用食指和大拇指拎着沙漏,双掌缓缓地摆出了垂捂脸的姿态……
渐渐地,它在太阳底下变成了一尊雕塑,然后一点点变得透明,直至再也无法用肉眼的视觉系统将其捕捉……
……
另一边,正走在扭曲世界里的林异,因为不断地吸收着空中飘落下来的太阳雨而让得身上浮动起了一片朦胧的绿色光雾,四周围的风越来越强烈,但雨滴却依旧是那种频率与节奏,有种“你吹你的风,我下我的雨的感觉”
。
而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又一次地开始冲击着林异的五感。
直到此刻,他的五感对于外界的认知,已经被扭曲掉了不少,所幸,他的手中始终搭在了魏……
「不好……!!」
魏亮不见了。
「明明一直搭着手的,怎么就不见了?!」
「图层……?!」
「图层跌落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无法判断,因为他一直在跌落图层,而区别只是深浅不同而已!
林异看着自己的手臂,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在他这种几近病态的扭曲视界里,他的手上也充满了那种游动蝌蚪一般的微型螺旋,而他的手臂与周围环境的边界,竟然也随之而模糊了起来……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莫奈笔下的印象派人物,整个人快变成了像是由破碎的波点解构而成的古代抽象派作品。
「糟糕了!我难道会被图层埋葬在这里?!」
林异的额头上浮现起了一层汗水,当然实际上他已经感受不到什么是汗水了,一切都是他的心理作用。
他只能够顺着感觉不断地朝前走着,试图现一些带着编号的路灯杆,以此来锚定自己的位置。
可在这样一个沉闷的环境中,仿佛每一棵树都拥有自己的灵魂,低沉的风声似乎传达着某种古老的呼唤。
林异渐渐地迷失了方向,他感觉自己已经偏离了正确的路径,但他的意志不得不为他的认知加上一把锁,反复强调自己正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只是,四周围的树木逐渐排列得密不透风,杂乱的树根纠结在一起,仿佛在互相纠缠,其中隐约传来的吱吱声,让人不寒而栗,仿佛有无数形态不明的雕塑正蜷缩在光线所无法企及的地方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进入了绿林带。
或者说……绿林带召唤了他。
在这片树林深处,似乎还伴随着那种强劲的风息传来某种阴森可怖、令人不寒而栗的低语声……
林异不敢「停下」脚步,也不敢「回头」,他也没办法利用从学生通道里脱离图层的办法来利用对校区的认知锚定自己——开玩笑呢!上次他去体育馆的时候就迷失过一次,根本就没有获取到足够正确的信息锚点!况且,这个太阳雨到底是个什么鬼他都没有搞清楚,要怎么办才行啊!
「嚓、嚓、嚓……」
他感觉脚下出现了干枯的树叶和松软的沙土,似乎是进入到了深林之中一般。
然而,他的面颊和裸露在空气中的其他部位却依旧可以感受到了太阳雨的那种闷湿感,明明同一副身体,却像是踩在了不同的图层里一样……
很快,林异就从扭曲树林的深处感受到了一股潮湿而苍凉的气息,到了这里,微弱的阳光再也无法穿透浓密的叶层,就雨滴似乎也被枝叶阻拦,只剩下些许的雨滴,随着雾气飘落下来……
常人所处的正常世界通常是由稳定且规则的几何建筑所构成,充满了符合人体认知习惯的线条,可在如今的林异这边,不但所有的线条都变成了一种反人类的样子,就连颜色都要无规律,而这也就造成了林异已经无法再记忆与这里有关的任何细节。
在这种充斥着视觉污染和间接间接精神污染的图层里,他甚至都无法找到任何与现实有关的锚点,也没有精力去摒弃干扰认真思考。
思考污染相关的事情会很危险,可如果已经深陷绝境,那么就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林异于是努力降低一些「相对而言对他的影响不是那么大」的干扰因素,比如风雨。
要是被别人听到他连风和雨都不管了,肯定会骂他一声找死,可在现在他所处的位置上,猛烈的风和太阳雨本身就已经被深林所遮挡了许多,他需要做的是从这里找到一些细节,从而让他锚定回校区的绿林带。
他估计他在校区图层上的位置并不会偏离鹅卵石道路太远,或许现在正在绿林带里,或许已经到了山林之中更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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