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若不笑了,正色道:“去向一个抛弃过我的人寻求庇护,那样岂不是缘木求鱼。”
李照瞳孔紧缩,“你在胡说些什麽?我什麽时候抛弃过你?”
明明他并没有亏心,可此刻心裏不知道为什麽会恐慌得不行,有一种溺水的窒息和无力。
江芷若嘴一张:“我亲眼所见,你不要我了啊。”
“我怎麽不要你了?你亲眼见到什麽了?”
李照叩心泣血,下地来伸手要抱她。
江芷若不要他抱,侧身躲开了,悠悠说道:“还记得那一日在通谷遭遇敌军伏击,兵荒马乱之时,裴阿娇突然打了我几巴掌,将我辱骂一番,推下了马车。很可惜那马车还没来得及驶出我的视野,也被敌军击翻了,我与她同处险境,这时陛下骑着玉狮子赶来了,我亲眼看见你救她于水火,捞她上马背,你俩共乘一骑走了,她当时还在马背上朝我笑了一笑,而陛下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刚开始有几个士兵护着我的,后来他们都被敌军打死了,敌军的人争着要来捉我,竟内讧起来,我吓坏了,我都想要自杀以免受辱,也是命不该绝,那些人自相残杀,自己人把自己人都弄死了,我就趴在死人堆裏不敢动,从白天一直到黑夜,后来天又亮了,我二哥找过来了,他把我从死尸堆裏扒了出来。”
明明在说痛苦难过之事,江芷若却忍不住在笑,只是笑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李照就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罪犯,整个人都蔫了,没有半点生气,他这时也知道自己前世是给裴阿娇耍了,见江芷若哭,他也哭了。
“芷若,你相信我,我没有要丢下你,我当时没有看到你,阿娇说你死了,我信了,我竟然就信了!她说你摔死在别处,我就往她说的地方去找了。”
这话说着便勾起了他前世做过的那些噩梦的记忆,在那些个数不清有多少的夜裏,他一遍一遍在梦裏找寻,他也没找到她,李照忍不住痛苦哀嚎了几声,以手捶地大哭起来,“我没找到,怎麽找都找不到,我是瞎眼的混蛋,我怎麽会看不到你!”
当时裴阿娇大喊大叫,李照老远就听到她的声音,而后裴阿娇指了反方向说江芷若摔死在那边了,这个毒计并不巧妙,毕竟江芷若当时就跌倒在不是很远的地方,裴阿娇并没信心能哄过李照,只是李照当时心神大乱,像一下被打去了魂魄,拍马疾驰,哪还注意得到其它。
此时李照抱住江芷若大哭不止,江芷若反倒冷静下来了。
前世裏,白马帝深得民心,北朝的百姓没有不拥戴他的,她听说过许多他颁布的政令,是真的福国惠民,若不是心怀天下,情系民生,再想不出来的,他不是假仁假义的那一派。
所以江芷若潜意识裏一直是知道的,以他李照的为人,他的担当,他的仁爱,当年不管娶的是谁,有无感情,他都不该会就那样抛下不管的,可既定事实又是那麽打脸,正因如此,江芷若尤不能释怀,若李照真是个道德败坏的小人,她前世倒不会那样自伤。
可如今误会解除了,看见李照这般痛苦的样子,她的心也没有得到安慰,她只觉得累,身心俱疲的累。
“我这就给你报仇。”
江芷若漠然说道:“仇我们自己报了,张虎、田步之都死了,令裴家九族抄斩的贪污案,那粮仓也是我们炸的,这些人作恶多端,了结他们是为民除害,都不必说是报私仇。如今只剩漏网的裴阿娇,陛下会处死她吗?”
李照身体僵硬了一下。
前世妥协将裴阿娇纳入后宫,是很叫李照后悔的,在大周,表兄妹亲上做亲的不在少数,可他们一起长大,自小相处的情形就如同父同母所生的兄妹一样,一想起曾经和裴阿娇有过,还生育了一个生命,李照就有种有违人伦的强烈的恶心感,但无论如何,在今日之前,他对这个表妹始终是有照拂之心的。
粮仓被炸那天,裴阿娇就被紧急送进宫了,在太皇太后身边得庇护,而今世太皇太后没有遇害,这其中多有裴阿娇斡旋之功,甚至在窦超控制长安期间,裴阿娇还委身侍贼了,她救太皇太后有功,这也是李照给她偷换身份,予公主封号的原因所在,原想着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再全她一世的荣华富贵,就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有尽心了。
谁知道这个他宠了两辈子的表妹,把他心爱的女人坑害得那麽惨,而他还不能要她偿命,因太皇太后这两三年间受了不少惊吓,如今已昏聩不能识人了,偶尔清醒,便要见外孙女的。
“我会处置阿娇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江芷若有察觉到李照刚刚身体片刻的僵硬,她是个敏感聪明的人,还有什麽不明白,李照没答应要处死,只说会给她一个交代,那就是要留裴阿娇的命了,江芷若失望透顶,只是此刻精疲力尽生不出气,只有无穷的恨意慢慢渗入骨裏。
她此刻的沉默令李照恐慌,李照重申:“我当年真的没有要丢下你,我指天发誓。”
“我相信,是我自己命不好。”
江芷若有气无力回了这一句。
是我自己命不好。
这是什麽话?
她不说怪他,她说怪自己命不好?李照感觉身上血都凉了,全瘀堵在心口处,他难受得想捶胸咆哮,只怕吓着她。
“陛下,我觉得好累,我想休息,求你走好不好。”
她说她累,要他走,她甚至没兴趣听他再解释什麽。
李照将她抱回寝室休息,江芷若始终闭着眼,李照心知她是不愿意看他的意思,失魂落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