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粮仓有重兵把守,裏外都是裴安国的亲信,哪裏是说烧就能烧的。
正所谓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因缘际会,这日竟意外得了个契机,找到了一个能帮忙的人。
此人是个烧炭卖炭的孤寡老头,姓丁,这一日丁老头送碳来家裏。
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清晨开门,屋外砖瓦上都结了厚厚的白霜,卖炭的丁老头身上却只穿一件薄薄的单衣。
彘奴对穷苦人有亲近感,见丁老头穿得单薄,心中不忍,帮他把炭搬到厨房,给他倒了杯热茶,招呼他坐会,就去自己屋裏取了件棉衣来,送给这位老者。
丁老头自是千恩万谢。
攀谈之下,丁老头说起了自己悲惨的命运。
原来这个丁老头是张虎当年在长安时祸害过的。
丁老头早年开一间生药店,也挣过些钱,有妻有子,日子很好过的。
但福兮祸之所伏,只因他家店铺的位置好,给张虎看中了,拿了几个小钱来,强立了买卖字据,就要给夺去。
他儿子气不过去争执,结果被抓进监狱裏弄死了,他的老太婆受不了打击,怄气也死了,儿媳妇带孙女改嫁了。
好好的五口富裕之家,三世同堂,如今只剩下他孤家寡人,靠着烧炭卖炭赚几个钱糊口过残生。
他的生活已经很艰难了,官府又来用低价买他的炭,不卖还不行。
丁老头每隔半月都得去粮仓送一车碳,供看管仓库的人员取暖使用。
这个可怜的老人家一生遭遇太多的不公,若是能让他狠狠出一口气,豁出这把老骨头他也甘愿。
有人认为蝼蚁的命不足惜,可以随意践踏,但蝼蚁也是能叫千裏堤坝崩溃的。
已和丁老头约好,下回送碳,也就是大后日,彘奴去帮他推车,伺机烧粮仓。
这件事一了结,就回洛阳。
另外还有一件小事需要去走走过场——江芷若得去拜访一下她的母舅崔广志。
当年她父母的亲事是祖父江和在世时结成的,江芷若的外祖崔友直欠了她祖父江和一大笔银钱。
崔家虽是朝廷敕封的侯爵府,到底没落了,为了支撑侯门的空架子已入不敷支,好在家中女儿多,崔友直就起了嫁一个女儿来给江家抵债的念头。
江和也乐意给养子娶一个这样有身份的儿媳妇,两家一拍即合。
谁料崔氏福薄,嫁来只生了一女就早早弃世了,而彼时江梦鲤的生意已做得风生水起。
崔家骨子裏其实看不起江家,却又贪图江梦鲤的财富,于是想再嫁一个女儿过来做继室。
江梦鲤却拒绝了,他感激也敬重养父江和,所以遵从父命娶了崔氏女。
他与林氏少年时就相伴一起,两人感情很深厚,林氏还给他生了儿子,当初为了不委屈崔氏,让林氏和儿子搬出去生活,江梦鲤已觉很亏欠她们母子。
养父江和又早崔氏三年过世的,这个家江梦鲤自己能拿主意了,于是就把林氏和儿子接回来,把林氏扶正做了夫人。
崔家因江梦鲤扶正小妾,却不愿再娶他崔家的女儿,嫉恨在心。
长安和洛阳也远着,崔家红白喜事都不来通知了,两家由此断亲,没有再走动。
江芷若来长安前,江梦鲤却吩咐了:“你舅舅虽对我有所不满,但你是他亲外甥女,他是长辈,礼数不可废,你到了长安,是要去拜见的。”
林氏还给江芷若準备了许多礼物。
都準备要回洛阳了,这件事也不能再拖了。
江芷若于是带礼物登崔家门,拜见了舅父舅母和表兄弟姊妹们。
崔广志夫妇看到外甥女,高兴得眼睛都放光了,摆茶摆果,閑话家常。
舅母庞氏拉着江芷若的手,让她紧挨着自己坐,夸道:“你表姐表妹三人,也是亲戚朋友家人人夸的,都说崔家的闺女是一把子三根水葱儿,你一来,就把她们通通都比下去了。”
又问江芷若相看好人家了没有,来长安觉得长安好不好,準备住多久?
江芷若没想到舅父舅母会待自己如此热情,倒有些懊悔自己的孝心不虔,没有早一点来拜见他们,但也只好说:“家裏有急事,再过几日就要啓程回洛阳了。”
崔广志夫妇留江芷若吃了午饭,又拉住不放,苦留着再吃晚饭。
江芷若因想舅父舅母疼惜自己,前世她没来过长安,不曾与他们欢聚过,她的生母她已没得机会尽孝了,舅父舅母是极亲的,怎好拂他们的心意,就又留下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庞氏又拿出一瓶珍藏的佛手清露来,说是往年宫裏赏赐的,一直没舍得喝,今日正好拿来招待外甥女。
江芷若喝了一杯,果然甘冽,满口生香,庞氏又给她连倒两杯喝了。
崔广志这才说道:“外甥女,你娘未出阁前,是家裏最得宠的姑娘,衆兄弟姐妹裏,你娘和我是最好的,舅舅疼她的心,如今都在你身上了。
今天这个机会,原本是要给你二表姐的,她虽是三姐妹裏模样最出挑的,也未必就能让皇帝陛下改了素日喜好。
但若换成是你去,这事再没有不成功的。
你身上有一半崔家的血,日后显贵了,可别忘了舅舅的举荐之功。”
江芷若还没听明白她舅父崔广志的意思,人已头重脚轻,斜斜倾倒在了舅母庞氏身上。
佛手清露裏加了一种迷药,江芷若连喝了三杯,药效一下就显现了,她身子不能动弹,舌头也麻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好在这种迷药不会伤人神智,江芷若人还是清醒的,周边的动静她也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