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厚道……
相較家大業大的書肆,與說書人合作的門檻更低,但相應的,風險也更大,因為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居無定所,每日收入也無從查起,行事如何全憑良心……
想到這裡,秦放鶴卻反而看開了,左右我有手有腳,難不成活人還能餓死了?大不了就自己上街說書去嘛,沒準兒還能混個歪門才子的名頭,嘿嘿,美滋滋!
冬日天短,一過了晌午,太陽西斜,溫度便驟然下降。西北風復起,肉眼可見冷颼颼的起來,就連地面都好像更冷硬了似的。
兩人縮縮脖子,抄起袖子一路小跑,口鼻處向後拉出濃重的白霧。
路途遙遠,需得趕在申時之前啟程才能順利回家,兩人找秦海取了牛車,又從糧店買了不少糧食。
這年月畝產低,自家產的根本吃不到年關,乾的稀的,加上野菜,也不過混到秋末冬初罷了,差不離的都要從外頭買。
糧十三文一斤,尋常人家日常是不捨得吃的,大多賣掉糧換去歲的陳糧。陳糧也沒壞,只香氣口感略差些,顏色也不那麼鮮亮,卻能便宜足足三文錢,只需十文一斤。
人多家貧者,便鍾愛以換舊,十斤搖身變成十三四斤,一家人便餓不著啦。
秦放鶴和秦山兩家也是這麼幹的,不過略留了一點自家產的糧,專等過年吃,算是對過去一年辛苦勞碌的慰藉。
「這是這幾個月我攢的一吊錢,割的二斤好肥肉,還有幾副風寒藥,家裡誰著涼受寒了就煎了吃,省的臨時沒個抓取。告訴爹娘別不捨得吃,抓出來的藥人家不給退,放久了也是白瞎。」
分別在即,秦海終於絮叨起來,一邊往牛車上搬東西一邊對弟弟耳提面命。
他又抱起來兩卷油紙裹的青棉布,「家裡衣裳都舊了,如今冬閒,讓娘做幾件衣裳你們穿,另有棉花,鶴哥兒身子弱,給他塞厚實些。我問過布莊的人,一人一身也夠了。」
秦山哎了聲,不免擔心,「哥,這得多少錢?你還有得花不?嫂子和我大侄兒大侄女那邊呢?」
秦海黑黑的臉上泛起欣慰的笑,拍著他的肩膀道:「大了,知道疼人了,放心吧,都有呢。」
秦放鶴受之有愧,「大哥,我還有得穿,留給嫂子他們吧。」
秦海卻虎著臉道:「長者賜不敢辭,書讀到哪裡去了?」
秦放鶴:「……」
您還怪活學活用的咧!
臨走前,秦海扔炸彈似的往他懷裡塞了個面口袋。
細膩潔白的麵粉微微透著糧特有的香,稍稍沾了一點在手上,塞雪,勝霜。
這樣的細密白淨,一看就是反覆磨過幾回的,貴著呢!
「大哥,我家裡有的。」秦放鶴忙推回去。
多貴啊,夠換十斤陳糧了!
秦海捏捏他沒多少肉的肩胛骨,直接把面口袋丟上車,「吃點好的補補。」
說完,不待秦放鶴再開口,徑直抬手往黃牛屁股上拍了一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