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没说错什么。
龙椅上这位就是个老疯子。
沈怀昭知道他对陛下的忌惮,放在往日她会谨言慎行,但现在不行,她自己也不清楚心里涌动的是什么情绪,沸腾的像奔腾的岩浆一样,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她怔怔地摸上胸口,心脏仍然在规律地跳动,仿佛没有什么异样。
但下一秒,她冷不丁想起孙文祥最后那个眼神。
凄怆的,绝望的,深带歉意的,他知道沈怀昭是真心想救他,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对她说“对不住”
。
这三个字甚至都没能发出声音,孙文祥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振聋发聩的指认,满腔悲愤,俱是血泪。
暗探已经查明,短短两日,孙文祥京中所有家眷全都死于非命,包括他母亲与不满十岁的弟妹,连看家护院的黄狗都没逃过去。
而他本人则经历了惨绝人寰的鞭刑,羽衣卫以他家乡兄长的性命做威胁,逼迫他污蔑沈怀昭,再指认太子。
诗会的主角不是沈怀昭。
他们身在局中时瞧不明白,但眼下一切尘埃落定,才发现陛下选中她只是因为她名声够响亮,又恰好是沈家女,如果沈家与太子离心,恰好和了他心意。
陛下是冲着太子去的。
今日之后,太子在文臣之中再无口碑可言,一个没有兵权又没有声望的太子,不会对他的统治造成任何威胁。
他可以安心的在龙椅上安享百年,以期长生。
瓷瓶里花枝脆弱,方才碰了一下便有花瓣零落,稀稀拉拉落了一桌,沈怀昭望着花瓣,苦涩地摇了摇头:
“我确实不该说这些。”
祝祁安眉心深深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来回斟酌着沈怀昭的脸色,直觉告诉他沈怀昭在想的事十分重要,他决不能不明不白地放过。
过于锋锐的剑不一定能成绝世神兵,亦有可能过刚易折,伤人伤己。
祝祁安眼神慢慢柔和下来,脸上的凝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缓人心的安宁,他缓缓走到沈怀昭面前,毫不犹豫地蹲了下来。
青年近乎完美的脸在灯下盈盈地发着光,沈怀昭愣愣地看着他蹲在自己下首,能够笼罩她的高大身躯可怜巴巴地蜷缩起来,满脸真挚的青年轻轻歪头,眼里只装得下她一人。
祝祁安礼貌地与她的裙摆保持了一拳距离,一点儿没有碰到,虽然如此,沈怀昭回望他眼睛时,恍惚间还是觉得身体泡在了温水中了起来:
沈怀昭略微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故意不看他:“这是在做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不能告诉我?”
祝祁安这时显得格外有探索精神,他眼睛里盛满了探究,一眨不眨地不肯错过她任何表情,沈怀昭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又被他的委屈勾了回来。
秀逸到不似凡人的青年失落地垂下眼,雪白的长袖随着动作下落,在地上自然而然地散开,沈怀昭侧着脸打量他,觉得他这时候到不像只孤高的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