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了,她这么小,还得好几年才能干活,现在也是浪费食物。”
管事的人这样说。
伊琳并不生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抢走了她黑面包的人也未必能守得住,他们长得都比她大,厮打起来一时半会儿分不了胜负。他们只有两只手,黑面包就这样滚在地上,有眼疾手快又身手敏捷的人就能抓住机会冲上去,抢了面包拼命往嘴里塞。
有时候,伊琳就是那个人。
黑面包又干又噎人,把它咽下去并不容易,所以每次吃到一半的时候,厮打的人会反应过来同仇敌忾,扑过来扯她的头发、掰她的嘴。她只是拼命地嚼,拼命地咽,然后咧开嘴朝他们笑。
看吶,你们抢的都没有啦!
这种事发生的次数并不多,最后一次他们扑上来打她的时候,一直对此熟视无睹的管理员竟然用鞭子把他们给抽打开了,甚至还帮她治伤。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无数画面争先恐后地想要跳出来,心脏紧紧地揪成一团,不远处仿佛有衣物翻飞与空气的摩擦声。
就像蝴蝶振翅的声音。
像蝴蝶破开血肉。
伊琳高声尖叫起来。
中了恐惧毒素的第四天
在寂静浓郁得近乎凝滞的屋子里,伊琳突然听到噗嗤一声,像是身上的麻布衣服被钉子勾破了发出的声音。她昂起头,看见身旁矮个子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是只红色的蝴蝶。她眯了眯眼睛,发现有更多的蝴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直到矮个子的眼睛里流出血,她眼睁睁地看见一只蝴蝶从里面爬出来。
不,不是红色的蝴蝶,是不知名的怪物撕破了人的皮肉,披着血跑了出来。
她看向自己手腕上凸起的一个个小黑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喉咙里有些痒,像是被粗糙的面包屑划过。面包屑动了动,划过更多地方,好像在往上。她捂住嘴,瑟瑟发抖。
扑哧。
更多的蝴蝶从旁边人的身体里钻出来,从养育他们的温床里苏醒,扑闪着翅膀,在伊琳身上洒落下亮粉。她身体里的幼崽们仿佛受了鼓舞,轻微地动了起来。
她要死了,她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死亡是将身体全盘托付给世界上的未知,让怪物把自己当作巢穴。
她害怕死亡,害怕永恒的寂静与千疮百孔的身体,害怕沾着鲜血的蝶翼洒下的粉末在身上留下的毛骨悚然的触感。
直到那鲜红与灰暗里,出现了一抹蓝。
有人急切又担忧地呼唤她的名字,不是叫她哑巴,是在叫她的名字:“伊琳,伊琳!”
她恍惚着聚焦视线,对上那双蓝眼睛:“伊琳,我马上带你走。”
另一双色调更灰、更疲惫的蓝眼睛笑着看她:“伊琳,别怕,我马上带你走。”
“别害怕,我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