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启叹息道:“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不爱自己子女的。就拿志飞来说,他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尔虞我诈,逢场作戏,很多时候就连自己是人是鬼可能都分不清,可他对女儿兰兰的爱却从未变过。他这次去找兰兰,应该是打算带她远走高飞,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韩世川在电话里没听他说起过这件事,此时自然惊讶至极。谭启于是道出了韩志飞购买前往重庆车票的事实。韩世川不禁唏嘘不已,这是他从未了解的二哥,没想到他内心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志飞当初生意失败后,老婆也带着女儿离开了他。他选择了自杀,虽侥幸活了下来,但瘸了一条腿。”
谭启缓缓道来,“志飞被送到医院时,只剩下不到半条命……”
那天,一家人都守在医院,等着抢救室里的消息。当时,崔洁不停地抹眼泪,韩勇破口大骂道:“哭,哭什么哭?一天到晚遇到点事就知道哭。韩志飞他自己不想活,自己选择了那条路,那是他活该,咎由自取。”
所有人都觉得韩勇心如硬铁,但都不敢吱声。到了半夜,谭启看见韩勇独自起身离去,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于是偷偷跟了上去,谁知就看到他躲在暗处抹眼泪。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爸掉眼泪。”
谭启表情凝重,“有些人的性格就是那样,表面上对所有人都排斥,其实内心并非我们看到的那样。”
韩世川疑惑道:“你说看到爸因为二哥的事哭啦?唉,我怎么那么不信。”
谭启笑道:“我可是亲眼所见。所以我们那个爸,或许所有人都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韩世川脑海里瞬间闪过父亲的样子。从小到大,父亲好像从未对他笑过,铁石心肠是所有人对父亲的印象。
“这次志飞的事,暂时还是不要跟他说了吧,毕竟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谭启的话在韩世川脑海里回荡,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想要在内心里勾勒出父亲的另一面,可直到回到家里,看到躺在摇摇椅上的父亲,充盈在眼前的还是现实中父亲最为冰冷的样子。
“爸,您吃了吗?”
他本以为父亲这个时候还在打牌。韩勇未搭理他,他走近一看,才现父亲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这时,又嗅到一股浓浓的酒精味,才知道父亲喝了酒,脚下倒着个空酒瓶。
“这是喝了多少呀。”
韩世川看着父亲瘦削的面孔,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忽然意识到父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不禁暗自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去沙上坐下,打算今晚就在沙上睡一宿,担心父亲半夜醒来,万一有个好歹,也能搭把手。
“爸,您如果真有姐夫说的另一面,为什么不将它展现出来,也许妈也不会走,这个家也不会闹得支离破碎了。”
韩世川靠在沙上,想着心事,也想着往事,耳边忽然传来父亲翻身时的轻响。
他正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父亲忽然说起了梦话:“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家……你到底去哪儿了……快回来吧……”
韩世川坐正了身子,起身走道父亲面前,看着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回味着父亲刚才的梦话,父亲又继续呓语道:“这辈子,我亏欠最多的人是你……你昨天托梦给我,说你走了……你真的走了吗?你到了那边,要慢慢走,等等我……”
韩世川心里隐隐一痛,像被刺了一刀。他极力隐忍着情绪,忽然看见父亲眼角滚落两行热泪,再也控制不住,捂着嘴哽咽起来,却又怕被父亲听见,慌忙转身进屋,任凭泪水哗啦啦地顺着脸颊流淌。
许久之后,韩世川从屋里取了床薄薄的被子,出门去给父亲盖上,谁知父亲竟然醒了,看见搭在身上的被子,不由分说便一把掀开,然后颤巍巍的想要起身,却又像全身无力,没站稳差点倒下去。
韩世川眼明手快,打算将父亲扶住,父亲却把他当成空气似的,躲开了他的手,而后径直走向卧室。
韩世川看着父亲的背影,像一根冰冷的木头,直直地立在原地,许久未动一下。
第二天一早,他出门买回早餐,然后才提着手提包前去车站。清晨的汽车站,已是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他循着前往县城的车辆找去,终于看到一辆中巴车,正打算上车时,身后忽然有人叫他“川哥”
,回头一看竟然又是秦大。
“哎呀川哥,还真是你呀。我看着像你,跟了你半天,不敢确定。”
秦大嘻嘻哈哈,一把揽住他肩膀,“你这又是打算去哪儿呀?怎么来车站都不提前联系我。”
说实话,韩世川这次来车站,最怕见到的人就是秦大,没想到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所以,他故作惊讶地问:“大,你吓我一跳。你每天都这么早?”
“这还算晚的,有时候要是有客人包车,可能天不亮就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