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听廊刚刚拨开枝叶,里头的东西像是受了惊吓般迅速逃窜了,但他还是看清了,一团橘黄色的斑纹,就是只野猫,只不过看着瘦骨嶙峋的,估计每天过得都是有了这顿没下顿的日子。
她眨了眨眼,刚刚好像听见了一声猫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染上几分娇软:“是……猫吗?”
“嗯。”
祝听廊先一步跨出来,伸出来拽她。
许淮雾却不複刚刚害怕的模样,从兜里摸出来包早上吃不下的猪肉脯,撕碎了放在地上,蹲在那小声地学猫叫,想吸引它回来。
“傻不傻?”
祝听廊看出来少女的意图,被她这幅模样逗乐了,“它又不是分不出来自己的同类,而且野猫都挺怕人的,你在这叫上半小时它也不会回来的。”
“那怎麽办?”
许淮雾仰头看他,清淩淩的小鹿眼里满是担忧,像是在跟他寻求解决办法,“它看上去好瘦呀,感觉它好久都没吃饱了。”
不远处的教学楼响起阵阵钟声,提醒学生们午休时间结束,祝听廊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身边,一贯漫不经心的语调多了几分认真,温柔得像是在哄人一般:“你放那它饿了就会来,实在不放心我明天再陪你过来看。”
“明天”
还真是个美妙的词语,无端给了人憧憬的希望,但许淮雾已经习惯性放低自己的期待,明白大多数情况下这是一种礼貌性的话术,就像爸爸也是这样跟她约定好的,结果他再也没有回来。
意外的是,第二天中午淮雾照例拿着词典下楼,在后门遇上了等在那的少年,他仍然没有穿完整的校服,肩膀倚着门框,加上他睥睨的神情,活像个混不吝,他单手抄兜,深邃眼眸注视她几秒,细碎的塑料摩擦声被他收拢在掌心。
“走吧,去看猫。”
小猫仍然很怕他们,许淮雾只好每天把食物撕开包装以后放在地上离开,如此往複循环了半个多月,它似乎也意识到他们并没有恶意,起码看见他俩时不会再躲。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小猫脑袋上的橘黄色的皮毛,小声咕哝了句:“祝听廊,我们给它起个名字怎麽样?”
“就叫橘猫不行麽?”
他站在一旁,漫不经心道。
许淮雾当然不愿意这麽敷衍:“你这样的话,满大街都是橘猫。”
她其实很想把它带回家,但是宋闻祈对猫毛过敏,她不好意思给他们增加负担。而祝听廊估计也不能随便带流浪猫回家,她想,他们既然不能给它一个完整的家,那起码要给个好听的名字吧。
“嗯……”
淮雾盯着小猫那有点像老虎的毛色,灵光一动,“叫它大王怎麽样?”
猫是她要养的,但许淮雾自认为自己不是个称职的主人,那年南淮的冬天出奇地冷,同学们都多在教室里瑟瑟发抖尽量不出门,她也不例外。
直到放学时她才想到大王,跑到后院里找了十几分钟,手指头被冻得通红也没看见它的身影。心焦得不行,倏忽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她,许淮雾回过头就看见穿着黑色卫衣的祝听廊站在不远处,怀里抱着那只橘猫。
他疾步走到她面前,把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手套摘了戴在她手上,“也不怕得冻疮?”
将猫连带着围巾塞进她怀里,“它比你聪明多了,躲在教导主任那车的发动机底下下取暖呢。”
许淮雾吸了吸鼻子,想象到那个画面噗嗤笑出声,围巾上的吊牌还没摘,她垂眸一看,四千多块的围巾就这样被他拿来当毛毯用。
“祝听廊,你好浪费呀。”
她大半张脸藏着围巾下,声音闷闷地,听上去撒娇意味很重。
他低笑一声:“这叫物有所值。”
后来祝听廊高二那年出国,她再也没在学校见过大王的身影,想过无数种可能性——被学校保安赶走了、被其他同学带回家养了、又或者它跟祝听廊一起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了。
可她唯独没有想过,他把大王一起带走了,而且一直养在身边。思绪慢慢回笼,许淮雾摸了摸大王油光滑亮的皮毛,它早就不是第一次碰面时那只瘦骨嶙峋的野猫,看得出来这些年它被祝听廊养得很好,连性格都娇软了不少。
“祝听廊。”
她眨了眨眼,把眼眶里莫名其妙漫起来的水意憋回去,轻声问道,“既然你连它都可以带走,那你当年为什麽连声招呼都没跟我打就出国了?”
让亲吗
听见这句话,祝听廊怔愣了几秒,高二那年可以说是他前二十几年人生中最为混乱的一年。
他垂下眼帘看着橘猫在许淮雾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着,又用猫脸亲昵地蹭他的手掌,那股与生俱来的游刃有余在剎那间分崩离析,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猛跳一下,要从哪里开始跟她说起呢?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寥,沉默不断拉扯着两人的距离,见他一直没开口,许淮雾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的突兀,她不是个喜欢纠结过去的人,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意义,刚想说点什麽缓解气氛时,她听见身边人清沉的声音:
“淮雾,你觉得一个合格的礼物应该是什麽样的?”
她不明白祝听廊为什麽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眼睫颤了下,感觉到鼻尖那股酸意被慢慢稀释,她吸了下鼻子:“大概是能让收到的人满意吧?”
“嗯。”
他没对这个回答做出任何讨论和评价,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嗓音是一贯的低沉,只是许淮雾莫名听出来几分暗哑,像是海潮席卷上沙滩褪去时留下的暗礁,“我就是我妈送给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