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清一瘸一拐地走进来,稳稳站定拱手:“将军请吩咐。”
几个牌友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他身上。
那个赢牌的白衣少年双腿修长舒展,姿态慵懒像是长安或洛阳来的花花公子,一脸不务正业,饶有兴味地打量封常清:“大蘑菇,这就是你说的除了生孩子之外,什么都会的侍卫?”
高仙芝不理他,问封常清:“你会不会打牌?”
“……”
封常清沉默了一会儿,镇定地说,“会。”
“好!”
高仙芝一把拉他坐下,“你替我打几把!”
很多年后封常清回想起这次打牌,仍然忍不住扶额——怎么有人能腹黑得这么不要脸?少年出牌根本就是耍流氓,神鬼难测。封常清一开始还能勉强应付,后来便被他声东击西绕得云里雾里,先是输掉了身上仅有的铜钱,然后是盔甲和腰带,中衣和靴子,最后是里衣汗衫……寒冬腊月,封常清穿着一条裈裤,打着赤膊瑟瑟发抖地出牌,第一次觉得世上有他坚韧的神经也无法忍耐的考验。
“再输下去就连裤子也要输掉了!”
高仙芝终于憋不住,“别打了吧?”
“……”
封常清冻得咬紧牙关,小身板坐得笔直,“但听将军吩咐。”
“这就不打了?”
白衣少年显然牌兴正浓,“输掉裤子算什么?还可以卖身抵债。我看你这个侍卫牌技不错,干脆就送给我,我不会嫌弃的。”
“不送!”
高仙芝大手一挥,斩钉截铁。
“无趣,你这护短的习惯还是老样子啊大蘑菇。”
白衣少年“刷”
地一下将手里的牌展开,动作潇洒自在,他看上去比高仙芝年龄要小得多,说话却是毫不见外的派头。
封常清愣了愣——大蘑菇?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一开始他只以为自己听错,现在再次清清楚楚听到,不由得困惑,那是什么?
对方仿佛能一眼能看透封常清心中所想,随口说:“你家将军不是叫仙芝吗?不管仙芝、灵芝,还是松芝,那都是大蘑菇。”
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不管叫“大蘑菇”
还是“小甜甜”
都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
冷汗终于从封常清的额头上流下来,威名赫赫的西北名将被取这样的外号,太伤自尊了!
对方笑眯眯地拿着牌,轻松抽出一张,甩下来:“你是不是在想,你的牌技不可能比你家将军还差,怎么就比他输得还惨?”
他乌黑明亮的眼睛眨了眨,眼波如潭,难测深浅:“因为你聪明。”
封常清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嘲讽自己,不敢轻率答话,只好闭紧嘴巴。
“你家将军是个笨人,聪明人最怕遇到笨蛋。而你聪明,那就好办得多——至少你能看懂我在设陷阱。”
高大将军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侮辱了,勃然大怒,“放屁!”
他死要面子地补了一句:“那……那是老子故意放你一马!你个赔钱货!”
封常清一向觉得自己不算笨,面对今日的不速之客和乱糟糟的牌局,脑子却不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