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坐到桌边,执了笔,低声朝绿蕖吩咐,“拿过来。”
雁思办完了差事,回了房,竟瞧见苏浅起了身,执笔坐在桌前。
她今日未曾着白,换了一身沉渊似的黑裙,方喝了药,脸颊上还浮着一丝潮红。
瞧见雁思回来,拉着个脸,顿了顿笔,轻声问道,“她可是生气了?”
雁思耷了头,心里有些闷,答起话来也瓮声瓮气的,“是,大小姐果真不肯,后头按您教的说了,她便生了气,却是收下了”
苏浅捏了捏笔,低着头,抿起的唇却有些苍白,安抚道,“无事,她收下了便行。”
雁思动了动唇,又讪讪闭了嘴。
“想说什么。”
“小姐,您为何此时逼着大小姐再嫁……她不嫁,您不是正好”
苏浅回了头,雁思唰地捂了嘴。
“咳咳,”
墨袖掩住苍白浮红的脸,苏浅轻咳两声,还发着热的脑子有些嗡鸣,“雁思,她如今恨我,你看不出来么?”
雁思点点头,又摇摇头,想问什么,瞧她面色,又不敢再僭越,低了头不再说话。
苏浅也闭了口,伏案执笔。
她被姜芜困住的那几日,模模糊糊想了许多事,不停抽落的鞭子击在身上,久违熟悉的疼痛却让她越发清醒。
苏亦桓的丧心病狂,娘亲的痛和恨,夜里纠缠的肢体,那双眸凝露含春时,肆意脱口的呼喊,健壮的手臂发了狂一般扼住纤细的颈,女子哀婉凄凉的笑
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总会想起苏汐。她无奈又痛苦的眸,在她身下时无助的低泣,她将她关在屋里时,她冷漠又空洞的神情。
胸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苏浅额上滚了汗,忽闻一侧声响——“小姐,大小姐过来了。”
笔豪坠落在案,苏浅惊醒回眸,雁思有些愕然,再禀一遍,又问道,“小姐可是疼了?”
苏浅将笔拾起来,拭了拭额上虚汗,摇头示意没事。将自己整理一番,将将坐好,便瞧见从屏风后走出的身影。
她卷了纸坐到对面,拂了袖,将纸铺展在案上,推到苏浅面前。
苏浅看着她愣了神,不经意瞧她蹙了眉,方又醒悟,敛了目光,低头看起她勾出的人选来。
却是越看越心惊。
她给她的名册,不拘官职高低,只论样貌品性,和本家所站的立场。可她勾选之人,不论品貌如何,一应皆是高官子女,亦或位卑势大之辈,可谓举足轻重。
她合了卷,抬眸看向苏汐,“姐姐当真喜欢?”
苏汐似是好笑,“苏浅,你说我喜不喜欢?”
她何时,能够在她面前言及“喜欢”
一词?
苏浅默了默,低了头,思索良久。方轻声解释,“若姐姐喜欢,却也没什么,我自会为姐姐将婚事定下。这些人均是叁殿下手下肱骨,日后得势,姐姐的日子,也会过得好些。可若姐姐是为了助我站得稳些,却是不必”
苏汐看了她许久,忽的笑了一声,“苏浅,如今,你还觉得我是为了你吗?”
苏浅坐直了身子,眸中划过一丝无措。
“再选个势微的,再结一次亲,夏家的事便再重演一遍吗?”
脑中鲜红的画面一闪而过,苏浅眸子一凝,往后撤了些,掩袖轻轻咳了两下。待再放下袖子,苍白的脸上便又浮了些红。
她无意争辩,又怕苏汐一味置气,只好再劝,“姐姐多思虑些是好的,总归这上头的人俱是不错,只是日后这些人势大,怕是不会只安于一妻,再添妾室,姐姐又要不得安宁。”
“若真添了妾室,到时我便同祖母一般吃斋念佛,情爱一事,于我如洪水猛兽,不必伺候人,我求之不得。”
苏浅身子一僵,脸色有些发白。
她是什么意思,她自是听得出来。
她端了手边的茶,轻抿一口,避了她的话锋,道,“姐姐若吃斋念佛,那嫁与不嫁有何两样。倒不如留在苏府”
话一出口,空气就已隐隐凝滞,一抬眸,果见她眸中似淬了冰,要将她冻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