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对上,像是两道雷光。
金秋姑姑知道娘子的脾气,生怕两人打了起来,慌忙拉住她,劝说道:“外面的橘子还没吃完呢,奴才替主子们剥……”
白明霁不买账,“我想吃,买得起。”
晏长陵偏头嗤声一笑,目光高傲散漫,扮演了这几日的体贴郎君,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金秋姑姑急得满头大汗,两厢里相劝,“世子爷,少奶奶,这大晚上的可别让人瞧了笑话,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万事它总得有个原由是不是……”
这话说进了两人心坎里。
确实想知道,对方是不是饭后溜大圈儿,吃饱了撑的,干起了鹌鹑嘴里寻豌豆的事。
见两人总算先冷静了下来,金秋姑姑长舒一口气,“奴婢去替主子们泡茶。”
冷静是冷静了,心头的怒气却并没有消失。
先前屋内的东西大多都是白明霁一人的,原本的主子回来了,自然要腾出了一半的空间。
她新置办的橱柜也多了一半男子的衣裳,各色宽大的衫袍即便是叠整齐了,与她玲珑的轻纱绫罗并列放在一排,占地还是宽了一圈,先前没觉得有什么,如今甚是碍眼了。
走出里屋前,吩咐素商,“把衣裳分出来。”
晏长陵也不示弱,走去外屋屁股往蒲团上一坐,看到了木几上的茶盏,扬声问:“之前我那套黑釉盏,乃先朝进贡之物,饮酒饮茶皆适用,放在哪里了?”
也不点名道姓,但知道他问的是谁。
白明霁看着他屁股底下的蒲团,来了气,“世子爷那套茶具年岁太久,已有磨损,我让人丢了,眼下京城内流行青花瓷,精致美观,一套难求,这茶具乃汝窑所出的头一批珍藏上品。”
她花了近百两银子买来,不比他那黑乎乎的茶碗好看?
两人目光再一次对上,看得出来里面满是敌意。
先前几回,晏长陵只顾着欣赏她的容貌,知道她有绝色之貌,如今再瞧,对面那双原本漆黑灵动的眸子此时冷得像冰一样,方才察觉,自己对这位白家大娘子似乎并不太了解。
当初他议亲之时,父亲问他想娶哪家姑娘。
他心中并无喜欢的女子,便道:“必是要娶这京城内最好的小娘子。”
后来媒婆上门,笑着问他:“世子想娶的可是白家大娘子?”
白家大娘子的名声,他听过。
说是及笄那日大出风采,面上的轻纱一揭连日头都没了光辉,想来也知道是夸大其词,但并不妨碍他娶个人人都仰慕的小娘子回来。
天下男人,谁不喜欢身边有个体体面面的小娘子来装点门面。
原本的设想,替她除去孟挽后,自己再找赵缜,查清上辈子侯府被诬陷的真相,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待一切结束,日子平静了,两人相敬如宾,与所有夫妻一般生个孩子,安稳地过一辈子。
但事情脱离了预想。
跟前的小娘子,显然也不是想与他相敬如宾的主。
火已经燎到了眉毛,势头压不住,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均僵着脖子,这会子彼此眼里都容不下对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拉扯了几句,语气里都冒着烟。
也不用拐弯抹角了,坐下来谈,总得有个人先切入正题,晏长陵先问:“你认识赵缜?”
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白明霁也没什么好藏的,打开天窗说亮话,“那赵缜乃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先前想要攀贵主,与长公主设计出一套换人的把戏,大启太子相见那日,把府上大姑娘拉过去顶包,害得如今大姑娘背井离乡,晏世子不恨?”
言下之意,他竟来替赵缜伸冤,莫不是瞎了?
自从两人遇上之后,相互都在端着,这几日面上客客气气,统共说的话也没有她如今这一句多,先前为了争一床被褥,两人熬了一个晚上没睡着觉都能忍了。
相比之下,倒是眼前的这副面孔更真实。
她知道得挺多。
可这些是他晏家的事,与她有什么关系,“赵缜也算计过你?”
好心当作驴肝肺,真是不知好歹。
晏家离出事尚有半年,这时候的他自然不知道上辈子赵缜是如何害得侯府家破人亡,但没发生的事也不能告诉他,提点他道:“这样的人,心眼子坏,指不定往后就干出什么惊天大事。”
“所以,你怀疑他不是好人,就把他给杀了?”
没有其他隐情?
道理是对的,但这话就难听了,尤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一刻白明霁真真是悔到肠子里了,她是有多闲,才管起了这桩闲事。
但要说杀人,对于跟前的人来说不是家常便饭,遂问道:“世子呢,我姨母好好的人,那里得罪你了,需要世子爷如此费心,把人撵下悬崖?”
尸骨无存,马车都没了,什么线索也查不到,一想起这些,眼前又冒起了金光。
晏长陵却反问道:“好好的人,她人好?”
见他如此说,白明霁有些意外,难道他还真认识孟挽不成,又听他道:“白尚书想要接回爱妾,昔日妾室成主母,确乃一大笑话,知道你急,但也不能矮子里面拔高个,怎知道寻来的是不是个好的?要明白后娘心,蛇蝎心,且这世上,想要害你的人哪个不是亲人挚友?”
这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连着把他自个儿的人生经历也归纳了进去。
府上的侯夫人也早死了,晏侯爷至今没续弦,是因为这个道理?
可见有个开明的父亲,有多幸运。
如今不是羡慕他的时候,她知道孟挽不是个好东西,但也有了与他一样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