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一直沉默。
李红兵知道李君这个人重情义,又安慰了一句:“你也不要担心萱妹子,听说她姑姑接到城里去了。”
一个和林萱没什麽交集的人都知道这麽多,李君不明白,为什麽自己什麽都不知道?还有,既然公安到他家来问过,为什麽他妈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过?
当年事情那麽轰动,镇上的人不认识林萱就算了,为什麽他去水泥厂问,那两个女人都说没有姓林的,也不认识林萱这个人呢?
有太多弄不明白的事,李君脑子里乱糟糟的,并没有睡好。
旁边的李红兵也没睡好,他每晚睡前喜欢“自助”
一把,现在旁边躺着个童子鸡,不好意思带坏了他,只能忍着。
隔天,李君天亮就起了床,离开李红兵家。
在打扫晒谷坪的张红婶子连忙喊住他:“君伢子,吃碗面再走咯。”
李君经常喊自家崽去吃喝,张红婶子有些过意不去。
李君摆手,说:“婶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开着三轮车,跑到桥那边,随便扫了一眼,自家店子已经拉起了卷闸门,李霞在那摆货,马秀在擦柜台,擡头一看见他就要喊。李君心里有气,只当没看见,一溜烟骑到镇上买早餐。
糖包子、肉包子、卷子各来几个,小笼包来一笼,牛肉米粉来一大碗。这儿没有打包这一说,他多给了十块钱,连碗一起买了。老板娘乐得又给他舀了一勺牛肉码子——十块钱能买一大摞碗了。
怕米粉散了泼了,也怕弄髒了它。他又跑到旁边店里,花几块钱买了个大搪瓷盆盒和一个稍微小点的。在店主家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的,再大的套小的,放三轮车车斗里,再把那碗牛肉粉小心翼翼放进去。多要了几个塑料袋,把包子那些套了几层,也放在那搪瓷盆里。米粉上也罩了两层,免得落灰。
他一看表,七点了,就不再逗留,抓紧时间骑车回去送早饭。
车子骑到桥那头,他妈远远朝他招手喊,他只当没看见没听见,一路没停往村里开。
不知道是罗梦娇一直在那等着,还是他背时,远远就看到她从坪里朝路边走。
李君心里暗骂,眼风都不往那边瞟,径自将三轮车往林家那坪里开。
林家一直没人,村里其他人农忙时就在这里晒菜晒谷子,也有人将货车往这边临时停一会或者别车,好好的晒谷坪,被碾出了几处破损。
李君惦记着那碗米粉,小心翼翼地躲过那些碎坑。
等他把车停稳,罗梦娇已经追了过来。
李君铁着脸怼她:“你怎麽那麽烦人呢,赶紧的,回你自己家去。”
罗梦娇往他车上看,隔着几层塑料袋,她都辨认出了那是吃食,立刻高兴地嚷:“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李君,你对我真好。”
“呸!谁告诉你这是你的了。”
她上手要去拿,李君顾不上躲她,一把扒开她,眼疾手快把搪瓷盆端起来,然后快速后退几步,板着脸说:“罗梦娇,你离我远点。”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往大门口走,然后……就愣住了。
林萱抓着一边的门,正站在那看着她们呢。
李君慌了,赶紧解释道:“妹妹,这人跟我没什麽关系,就是……”
“哥,先进来吧。”
林萱没喊他名字,顺着他那句妹妹喊了声哥。
她笑眯眯地打断了他,又朝他身后的罗梦娇说,“你也进来坐坐吗?”
罗梦娇本来警惕地盯着她,这虽然是个农村人,没打扮,可长得好看,普通话也标準。罗梦娇的危机感在听到她喊那一声哥后,立刻就散了。两家挨着,应该就是堂妹什麽的吧。
她立刻不客气地凑上来。
李君瞪着她,眼里冒火,可又不敢在林萱面前发脾气,只能在心里暗骂这人脸皮厚,不会看眼色。
林萱笑盈盈地催他:“进来吧。”
李君已经十二年没进过这栋房子了,他心情複杂地跟着她走进去。
多年不住人的屋,虽然陈旧,家里却没有难闻的气味。她回来这几天,大概都在忙着搞卫生,墙角连蜘蛛丝都没有。
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桌子都擦不好的小公主了。
若是别人学会了干活,李君得夸一句长进。可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小公主就该什麽都不干,只要好好地吃喝睡就成。
李君忍着心中满腔的酸痛,把早餐放在了桌子上。
林萱取了碗筷,李君放下东西就去拿瓢舀水,配合她沖洗筷子。
李君看着水缸,暗骂自己蠢,怎麽不先帮她挑好水再去买早餐?
罗梦娇一直盯着,看林萱和李君两人无声配合,却十分默契。她皱着眉头想着试探的法子。
林萱洗好碗筷走过来,罗梦娇伸手就从她手里抽筷子。
李君挡了,把筷子从林萱手里接过来,攥在自己手里,然后把那袋糖包子拣出来,随手往罗梦娇面前的桌上一丢,不客气地说:“你吃这个,别的不许碰。”
罗梦娇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眼睛看着李君,下意识地拿那包子,才啃了一口,立刻吐出来,满脸嫌弃地嚷道:“呸呸呸,这什麽鬼东西,还有沙子。”
其实并不是沙子,只是包子里有还没完全融化的白砂糖而已。
李君却被她这一吐给激怒了,抽了桌杠上搭着的抹布,盖到罗梦娇胳膊上,然后隔着抹布抓住她的手,用力把她拖了出去。
林萱给整懵了,想拦,可看到那团吐出来的包子,又觉得无趣。抹布没了,她取了两张纸,把那一团盖住,再捏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再拿一张,把被咬过的那个包子,也抓起来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