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装了钻石的首饰盒,推过去一寸:“现在上流社会都传我收了您一颗天价钻石,是名副其实的掘金女郎,这名声我恐怕自己担不起,在这里把钻石还给您,您爱送谁就送谁。”
徐明砚看都不看那个盒子,笑道:“送给盛小姐的东西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要是一颗价值平平的钻石就讲盛小姐的诸多不是,那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
好一个价值平平。
盛嘉宜似笑非笑:“那您说,这流言蜚语该如何?”
“哪有什么流言蜚语,都是不争的事实。”
他竟然如此这般大言不惭道,“我喜欢盛小姐是真,追求盛小姐也是真,送你东西更是真心实意,天地可鉴。”
盛嘉宜微眯她那双猫一样的眼睛:“跑去威胁宋先生也是真?”
他愣了一下,不似作伪。
“他来找你了?”
徐明砚反问。
盛嘉宜冷冷地看着他。
“他不敢来找我,倒是敢来找你,不用理会他说什么,装腔作势而已,他没那个胆子。”
徐明砚轻描淡写,“这片地界上再怎么排,也轮不到他来说话。”
“自然不比您位高权重,张口闭口就是要停了港口建设的资金支持,可惜人家觉得您说的不算,认为是我在后头煽风点火,叫您看清了我的真面目,自然不会再与他作对。”
盛嘉宜讥讽道,“徐少好大的威风,只是不知道这威风,如今到底还管不管用。”
“停了又怎么样,不停又怎么样。”
徐明砚说,他那双漫不经心的眸子在这一刻沉了下来,盛嘉宜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可以称是阴鸷的表情,“虽然手段是不那么合适,但我是真心想要替盛小姐解决麻烦,大抵是徐家太久没有在香江发声,讲出去的东西竟然少了几分可信度。别说这块赌牌本来就轮不到他宋家执掌,就算有这个机会,我说了不让他拿,他就碰都别想碰。”
徐明砚承认他的确有拉着盛小姐的大旗做虎皮的意思,也是觉得盛嘉宜实在聪明,于他有许多助益,却对通往权势的道路不甚热络,不逼一逼,想来是不会下定决心。
但他也是没有料到宋元竟然真敢去威胁盛嘉宜,盛小姐的话,五分真五分假,但说到底,宋元去找她此事为真,否则她不会这样大的反应。
如果说他原本插手此事只存了三分认真,现在也涨到了九分。
若是连宋家都压制不住,徐家又如何再在香江立足?不如趁早收拾包袱跟着汇港一起滚回伦敦好了,何必还要在这里谋划将来。
他顿时有了决断。
盛嘉宜忖度着他的神色与想法,脸上的怒气也淡了一些。
“我给您出个主意好了。”
盛嘉宜声音清淡,绵而悠长,“徐少,你知不知道中国人有一句古话——”
“愿闻其详。”
“老话说得好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一刀”
她微微扬眉,语气极轻:“您要是不斩在根上,对你我而言,那可都是,麻烦无穷呐。”
天若有情
她那双眼睛极尽幽深,红色的玛瑙石在脸侧轻轻晃动。
长着一张精致如雕塑一样的脸,用最柔和的语气说着最蛊惑煽动的话。
这一瞬间,徐明砚深深明白了什么叫做,借刀杀人,拿刀的人却甘之如饴。
其实商界有时候和战场没有什么区别。
季风带以下,台风带以上,从前的英属南太平洋殖民地,无一不是由寥寥几个家族垄断国家经济命脉,与其说他们是商人,不如说他们是野心家,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这潭水深,一般人不敢踩,踩进来就要万劫不复。
香江是亚洲商业模式最成熟的地区之一,也是最早脱离殖民化的地区之一,但它直到现在,仍然是殖民地,本土商人发家致富的途径依然是垄断。
如今风雨欲来,波涛汹涌,人心攒动,有人看得清形式,有人看不清,总以为自己能仿照从前一样成功上位,却不知道外头早就已经要变天了,全球贸易的浪潮下,再高再厚的墙也挡不住滔天巨浪,所谓的区域行业垄断脆弱的像一张薄纸,一碰就碎。
这些事盛小姐都明白,但她向来不动声色,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星是最容易获取群众资本的职业,香江不少明星喜欢借助自身名气和上流社会搅和到一起乃至涉政,但盛嘉宜向来很注意这一方面,她站的不是不够高,又和财政司的人私下关系极好,即便明白一些道理也从来不会讲出来,明哲保身四个字于她的状态而言就是最好的写照。
可她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到看出这一点的男人见了她,就不可避免想拥有她。对男人而言,有这样一个盟友在身边,简直是做任何事都可以如鱼得水,而无后顾之忧。
徐明砚的身份很敏感,可是只要盛小姐愿意配合他,许多事情都不需要他自己出面,一样能达成目的。
问题的关键只在于盛小姐自己的意愿。
她一开始就犹豫不决,并不想接他抛来的橄榄枝,她处境艰难,却又不到绝境,再次回港后宋元态度软化,盛嘉宜更加踌躇不定。
即便知道有很大的可能惹盛小姐生气,徐明砚也只能给她加了一把火,逼她尽快做下决定。
盛小姐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丝急迫。
宋元这个人,有点本事,但又不算特别有本事,走的都是歪路子,给人做白手套捞取资本。他一定是真的掌握了盛嘉宜什么把柄,才让她焦虑乃至恐慌到恨不得让他立刻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