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你好。”
程良西说。
“是,你是为我好。”
盛嘉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片叶子,那是她从身边木植上随意摘下来的。
“你一路走来太顺,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不多数人奋斗一生却遥不可及的荣誉与名利,因为太早满足,所以从来不觉得这条路也是坎坷的曲折的。”
程良西缓缓道,“你总要给自己的生活找点其余的调剂,对吧。”
盛嘉宜沉默不语。
不远处池塘里扑腾一声,一池睡莲摇晃几下,空气闷热潮湿。
高棉在北回归线以南,赤道以北,常年经受热带季风的吹拂,每年一半雨季,一半旱季,大雨总是来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时候。
廊上摇晃的提灯下方聚集了成千上万蚊虫,像一团黑色的龙卷风,拥挤着盘旋出波浪的形状。
在香江她是没有空注意到这些细节的,香江这座城市就像是永远不会停止的机器,人人都是机器上的齿轮螺丝,排列在高楼林立的大街小巷,井然有序地向前滚动。
街边信号灯无时无刻不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那是没有尽头的倒计时,时间在香江总是可以被感知到的,像水流一样飞速流逝。
香江有着全世界最繁忙的空港与海港,承接整个世界对亚洲的交易,一城国民生产总值占据整个国家的五分之一,和香江的繁华程度比,高棉的微笑——暹粒,是那样不值一提。
远空忽有闷雷响起,盛嘉宜从恍惚中回身:“很顺利吗?”
她低声道,“也不算吧,其实一开始我准备去美国,你知道我很会念书,我的老师愿意为我推荐到普林斯顿,我是想彻底到美国去,然后就不再回来了。”
“但是你没有走,你不能因为自己留在这里就觉得生活得过且过,有一天算一天,对吧?很多人都说过你很有天赋,这话你是不是自己都听腻了。”
“我有天赋,是因为我见的多。”
盛嘉宜淡淡道,“什么人我都见过,我知道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所以我能演出来。”
“你是在英国长大吧?”
程良西忽然问。
盛嘉宜默默看着他,她那双眼睛幽深极得可怕,程良西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
“佳慧姐都拍了些什么?“盛嘉宜主动转移了话题。
程良西松了口气:“我们最早在香江,郑安容觉得那里没有他想象中的感觉,就去了台湾,在台北,佳慧拍了一些片段,不过郑安容剪掉了很多,他觉得佳慧的戏份都缺少戏剧张力,然后提出要来东南亚拍,佳慧不愿意,一个是考虑到不安全,另外一点她的合同到期了,后面还有别的电影等着她拍。”
“是你喜欢她,还是她喜欢你?你是个商人对吧。”
郑安容的剧本什么都没有说清楚,盛嘉宜不得不找程良西求证,以免她拍完整部电影都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实际上我是个“程良西努力转动着大脑,酒精麻痹了一部分神经,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不那么有钱的商人。”
“不那么有钱?”
盛嘉宜眨了眨眼,“好了,我知道了,佳慧是你的老婆什么的,enzo说不定是你的兄弟或者别的什么,跟你老婆搞到了一起,而你遇到了我,我勾引你出轨引你犯错误,你纠结着要不要和我搅和到一起,跨越道德的边界。”
程良西不免想到郑安容总是会在拍戏的空隙夸奖盛嘉宜领悟力强,一直说到周佳慧在旁边止不住翻白眼,他也没有意识到。其实想想盛嘉宜未必有多少艺术的感知能力,她就是单纯的聪明,脑子比别人赚得快一拍,观察力很强,擅长模仿,于是便成了别人口中灵气四溢的天赋派演员。
“是,但也不是完全是你讲的这样。”
他叹了口气,“谁知道郑安容的剧本会怎么改,也许今天是这样,明天就是另外一个样子,希望他能早一些敲定下来,我们尽早离开这个地方,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担惊受怕原来我觉得暹罗不好,来了这里以后,忽然觉得暹罗也还不错,你也不想留在这里吧?”
盛嘉宜当然不想。
又是一道雷声,由远及近,天边隐隐发白,那是厚重的云层低沉着压在天空上。湿润的水珠落在手臂,盛嘉宜抬头的瞬间,那雨便如碰倒了一壶温热的水,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侍从小跑着过来,为两人撑开雨伞。
程良西接过来,挡在盛嘉宜头上。
花园外头隐约传来嘈杂的对话声,广东话,应当是郑安容一行回来了。
“我们走吧。”
程良西说。
花样年华
第二天早上起来,雨已经停了。
地上还有残留的水迹,花坛里种着鸡蛋花树和槟郎树被雨打掉许多叶子,落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混合着泥土与草的气息。
盛嘉宜换了件versace白色衬衣下楼,穿过走廊到昨晚用餐的花园中,剧组人员已经坐了一圈,在用早饭,见她进来,都站起来向她问好。
郑安容带的人不多,但导演组和摄影组凑在一起二十多人,还是坐得满满当当,剩下还有几十位工作人员自然也不可能跟着两位大明星住在这么好的酒店里,他们大部分就在街上的小旅馆住宿,剧组还聘请了一大票安保团队,每天花销都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
“嘉宜。”
程良西穿着花衬衫,带着黑框墨镜,拉开他身边的椅子,“这里。”
“郑导。”
盛嘉宜过去坐下,先跟她对面的郑安容问好。
郑安容是个浑身上下写满艺术气息的中年男人,身材高长消瘦,中长的头发微卷垂在耳边,鼻梁高挺,架了一副金丝边框眼镜,下巴留了不明显的短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