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钰默了会。
“不要说那些‘臣自然以陛下为重’之类的虚话。此刻,我不是陛下,不是你的主子。若我只是林琅,老师,你会将我放在什麽位置?你还会在意我吗?”
“师父对徒弟自然是重视的。”
“除了这个呢?”
“……陛下想要说什麽?”
君钰终于问了。
“若是有一日,老师必须在忠与族之间抉择,老师会如何选?”
“……这不是一道二选一的问题,君家永远忠于陛下。”
“哈哈,何必说得那麽虚化……忠诚,多麽可笑的谎言,我自己都不信那些礼教,我们不都是一路这麽走过来的……那些礼法,这个朝廷,还不是一个‘利’字。”
“……那你何必还要问?”
“我问的是,你对我呢?”
“……”
“罢了。我不知你同柳子君是什麽协定,纵容你是考虑到柳家极有可能投诚。但我也不愿看着好好的疆土流失于别国手中。蔡子明失蹤,我想是有你参与其中,我相信你的能力,可是,你怎麽能相信柳子君?渊燕的事,老师还是慎重估量得好。”
抚了一下那人雪白的发,林琅望着一空淡星,凤眸沉寂,“老师,我知道你要干什麽,豫章王的事,我知道你恨,你恨我夺了你们的兵权成果,你想要搅乱燕渊地区。但我只同你说一句,你现在动不了他,我也不想再伤害老师了……”
“看来陛下什麽都知道。”
“是,朕都知道。柳慈讽政之事朕也知道是谁在背后教唆。”
林琅突然扭头,凤眸直勾勾盯着君钰,“朕怎麽会小看朕的老师呢……老师,你说我该如何?”
林琅自言自语般地问道,也不需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道,“豫章王对此事处理的倒是叫朕刮目相看……老师你说,朕该不该顺着此事折了某些不甘心的人的翅膀,叫他们彻底起不了事端?”
“……”
君钰不发一言,冷静的极端,被林琅牢牢圈在怀里,同林琅对视的一双眸子沉得像潭水。
林琅将面凑过去,“权力总是叫人寝食难安,我知道你恨,你要杀蔡子明,可柳子君在燕渊勾结戎人,让燕渊脱离掌控,朕也恨,朕……真想杀了你。”
顿了顿,林琅轻轻吻君钰有些干燥的唇,“……可是我舍不得。”
一句轻飘飘的话,随即消失在夜风里,轻若鸿毛。
林琅长睫下的眼眸,犹如碎星,月色下竟显得含水温润,其中种种心绪叫人看了竟禁不住的黯然。
“师父?”
君钰转身,就瞧见风柳怯怯地站在门栏处,晨光自他身后射入,有些逆向的刺眼,“起来做早课麽。”
闭了闭眼,君钰收起脑海中淩乱的片段。
风柳正色道:“是的,师父。”
风柳那天的运气着实的好,恰巧碰见自山下归来的熟人、烟霞山庄玄清真人座下的大弟子傅子修。在傅子修的协助下,风柳顺利在次日之前攀上了山顶。如此,便如君钰所说拜入他门下,自然,君钰本身也有心收他为徒。
在一边指点了风柳几个剑招,君钰就带着他去了校场,今日就是烟霞山庄广发英雄贴的目的——英雄大会。
所谓英雄大会,不过江湖势力的小打小闹,能成什麽大事,如林琅君钰这样的权贵自然没有多大的兴趣。两人以江湖人身份在这烟霞山庄里居了数日,并没有什麽同梅庄麒麟血有相关的消息,唯有那些个江湖人士,对梅庄灭门一事多有骚动。
本来他们对要找的东西所查无果,君钰原以为林琅会在瞧了那禁地温泉后便下山了,只是在临行前林琅突然又变了卦,说是要留下来瞧什麽好戏。
君钰不太清楚林琅所谓的好戏是指什麽,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林琅定是寻到了什麽重要的信息,否则,依着林琅性子,断不会为了这种没用的江湖小会驻足——林琅不说,君钰便也不会多问,为臣之道便是切忌“言多必失”
。
校场之中早已人满为患,烟霞山庄那不似人间般得天独厚的仙雅景致在沸反盈天的人声中,竟也多了三分市井的气息。
烟霞山庄倒是早有準备,将衆多人士各位排好了位置,一眼瞧去,除却那吵闹之声,倒是阵营分明,勉强算是有序。
此行,君钰他们是凭着虎门镖局的请帖而来,江湖人也讲究个三六九等,虎门镖局兴起不过一年多,不算什麽有名望的帮派,君钰在那中等的阵营中略看了几眼,便轻易地寻到了端坐于衆人之中的林琅。
林琅也瞧见了他,君钰刚要过去,便感到身后一阵风影浮动,随之,伴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嗨,你在这里,我可找了你很久!”
君钰闪身一避,回首,果然瞧见一裘衣桃色内衫的少女举着还未落下的手站在那里。
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乌黑的秀发全部梳起,编成一条辫子束于脑后,自脑后往鬓角三条珠玉垂饰一直延伸到额间合一,以为一颗翡翠固定。少女柳眉大眼,样貌秀美,眉间一点朱砂更添三分俏丽。
少女的身边站着一裘衣蓝衫的男子,男子是普通的簪发打扮,腰间别着一把长剑,面孔与少女的美丽相比,显得很是普通,不过男子眉目间偶有流露的沉稳,倒是叫人凭添几分好感。此时那男子见君钰目光望来,沉稳的面上微微一笑,道:“君兄。”
君钰道:“傅兄,傅姑娘。”
傅子修,玄清真人门下大弟子。
那一旁的女子名叫傅纤纤,年方十五,烟霞山庄掌门玄清真人的独生女,颇受烟霞山庄门人的娇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