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号,还有整齐如云的铠甲,以及马背上得意扬扬的张?,忽然大叫一声:“赵六!”
赵六麻利地出现在老鲍面前,嘴里还含着半拉干粮饼子,含糊道:“在!”
“把殿下的大纛打出来。”
老鲍说道。
“啊?”
赵六一时不解,秦王位在诸王之上,是有一面纛旗的,但李嶷不爱张扬,在军中只用戎旃,此番既是奉旨出征,纛旗自然也是带了来的,但是上阵的时候都没亮出来,怎么班师回朝行军途中,却忽然要用纛旗。
“叫你打就打出来。”
老鲍眯着眼睛,看着源源不断,从镇西军身边扬长而过的定胜军,骂道:“这群孙子,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土都要踢进我们锅里去了。”
赵六顿时明白过来,一下子将饼子塞进嘴里,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扭头从随身背着的箱子里取出那面特赐的织金绣龙的大纛,并另有几面旗帜,带着几名仪兵一起,绑上旗杆。
巨大的纛旗在风中
展扬开来,上面硕大一个“秦”
字,四周金龙盘绕,张牙舞爪,极是威猛。这纛旗几与天子的纛旓规制相似,一展开来,斾带飞扬,金光灿灿,光照夺目,更有各色旗帜一起展开,如李嶷此次领的“岭南道大都督”
等等诸多名头,簇拥着这面大纛,叫人想不看见都难。
张?都已经跑出了一箭之地,这才扭头回望,本来是想要好好瞧瞧镇西军的窝囊模样,以报那日长州城被骂缩头乌龟之仇,没想到这一望不打紧,镇西军竟然把秦王的大纛给打出来了,在春日暖洋下金光灿灿,想假装看不见都不行。
“将军,怎么办?”
麾下的几名郎将,惴惴不安地问。他们都是积年的军中行伍,可太知道这面大纛的意义了。
张?气得双眼发红,过了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确实无耻,但是……郎将们面面相觑,这能装成没看见吗?
张?委屈万分,说道:“下马!”
定胜军只能齐刷刷停下来,下马掩旗,避在道旁,恭恭敬敬,好让打着秦王纛旗的镇西军过去。这面秦王纛旗,于国朝阖军上下,为统帅之旗,凡是国朝之军,见到这面纛旗,都得下马掩旗避让,那是因为当初太宗为秦王时,身兼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是实质上国朝的三军统帅,所以才有这样成规的军中之礼。
张?心里快憋屈死了,可是所有人入军伍的第一天
,新卒受训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阖军旗帜认得清楚,各种旗语背得滚瓜烂熟,这认旗教规矩的头一桩就是,见到秦王的纛旗该如何行礼,纵然国朝百来年了,不曾再有过一位秦王殿下,不过各部军中,仍将这纛旗仔仔细细画了样子,教所有新卒认得清楚明白,牢牢记在心里。阖军上下,从新卒到将帅,都知道这么一条规矩,就连节度使崔倚,论礼如果见到这面纛旗,也得下马。
这叫什么事啊,张?挽着马缰,避在道旁的时候,委屈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一看见这面纛旗,就得跟孙子似的,等镇西军吃过了干粮,喝足了热水,好从定胜军让出的大路上扬长而过。
李嶷本来没留意,越过长岭之后,因为镇西军追上了定胜军,所以他特意赶上前去拜望了崔倚,崔倚自从中毒之后,虽然悉心调养,到底有几分亏耗,因此长途行军时,没有骑马,而是坐车。他陪崔倚在车上说了一会儿话,又从车里出来,重新上马,跟车旁的阿萤并驾齐驱。定胜军要归洛阳,镇西军要回西长京,此时两军还有好几百里路可以一起走,因此他甚是欢喜。
“晚上烤鱼给你吃。”
他说道:“这春天的鱼,好捉。”
她笑了一声,说:“晚上我有事。”
“你答应了以后常常洗碗给我看的。”
他忽然说了句话,她不禁想起当时在洛阳城外的农家里,他做饭给自
己吃的种种情形,忍不住甜蜜一笑。
李嶷与她约好了晚上相会,心满意足调转马头,回到军中,还没走到一半,忽然发现定胜军后军一部停了下来,偃旗息鼓避在道旁,他心中奇怪,举目一望,只见不远处一面大纛迎风招展,大太阳底下甚是显眼,正是自己的秦王纛旗。
“收起来收起来!”
老鲍远远看见李嶷策马回来了,赶紧跟赵六说,但这么大的纛旗,卷起不易,还没收到一半呢,李嶷早就已经驰马到了跟前。
“怎么把纛旗打出来了?”
秦王殿下的脸色不太好看,赵六有些心虚,但是主帅问话,也不能不答啊,还没等他说话,老鲍已经嘿嘿一笑,解释说:“这南边的春天,潮得很,前一阵子天天下雨,太潮了,这纛旗上头又都缀着牦牛尾,发霉了不好,被虫蛀了也不好,所以拿出来晒晒,晒晒!”
李嶷都懒得听他胡扯:“收起来!”
赵六忙着将纛旗收起来,李嶷正待要说话,忽然只见一骑由北飞驰而来,他目力好,已经看清马上之人身上负着竹筒,竹筒旁边露出长长的雉尾,便知道八成是京里有要紧的消息传来。
果然骑手一见了他,立刻滚下马鞍,气喘吁吁地行礼,叫了声:“殿下。”
就解开背上的竹筒,双手奉上。
谢长耳连忙接过去,李嶷一看,火漆是中书省封的,说明不是军情,但竹筒封了雉尾,每天得换马不
换人递出两百里,用这种跑死马的法子传书来,又不是军情,殊为特异。老鲍早就给信使递上水囊,信使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袋水,这才脱力,身子一歪,瘫坐在了地上,黄有义等人忙上前将他架住,扶到一旁去,又给他盛了热水和干粮。
等看完信,李嶷的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知道须得尽快赶回西长京,但算来算去,还需得颇多时日,甚至,比来时更慢。
因为李嶷出京的时候,心下忧急,又有裴湛在户部,由他主张,并没有由兵部从西长京给予粮草补给,而是直接由沿途州县的太平仓,直接给予粮草,回头由户部从租庸调一并折算,所以来时行军极快,来的时候因为军务紧急是特例,回程却没有这般特例了。
李嶷很快想到了办法,他吩咐谢长耳:“把纛旗打出来。”
谢长耳不由得怔了一下,但立时去向掌旗的赵六传令。
原来李嶷虽是岭南道大都督,但除了岭南全域之外,不向朝中请旨,是无法直接命令沿途州县直接给予粮草补给的,不过太宗为秦王时曾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和行台尚书令,凭借这面纛旗,是有权力调配天下所有州县的粮草,虽然百年来,再也没有人动用过这项权力,而且传回京中之后,必然会朝议沸然,实实过于张扬跋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