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颜妈说:“说的孩子话。有了就留着吧,流产有危险的,你那种身体,弄不好一辈子都不能生了。”
宁颜突然悲从中来,发狠道:“不能生就不生!”
她想,我不要这个孩子。
是真的不想要。
宁颜不想要小孩子,倩茹想要而不能。
在婆婆的丧事办完之后,倩茹就又流产了。
一家子急急地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是宫外孕,非常危险,人马上就给送到手术室,下了病危通知书。
苏豫多日以来一直迷迷糊糊的,这一刻如同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人马上清醒过来,冲到手术室门前,隔了那层毛玻璃望向里面,里面是他深爱的女人,被他委屈了的人。
医生让家属在通知书上签字,苏豫拿着笔望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呆着不动。小禾上抓住他的肩膀,一下子把他搡出去老远。
倩茹妈大声喝斥儿子:“小禾!你干什么!有老辈在这里,轮不到你来管你姐夫!”
苏豫的背重重地撞在墙上,也觉不出痛来,倩茹妈过去把他拉过来:“苏豫,好孩子,签字吧。我们倩茹以前算过命的,有好几十年的享福日子呢!不会有事的。”
苏豫终于在通知书上签了名。笔有些漏水,纸上黑黑的一团黑点,他盯着那墨团看了好一会儿,好象这许多天来的事情,都被糊成了一团墨,在这一团黑里,苏豫想理出一点头绪来。
倩茹在手术室里足抢救了四个多小时,被推出来的时候,一家子都迎上去。
苏豫看到倩茹裹在白色的被子里,往日丰满的身体似乎缩得小小的,脸色是近乎灰色的白,乱发拖在枕边,有点枯。苏豫一下子湿了眼睛。
倩茹睡了很久,只觉得非常地累,手脚象是被缚在绳索里,不能动弹,麻木感却清晰地传进大脑里。远远地,好象看见苏豫在前面,笑着看着她,好容易走得近了,却听他说:“这样歹毒的事何倩茹你也做得出来?”
倩茹是在椎心刺骨的痛疼中醒过来的,看见坐在床边的苏豫和妈妈。
苏豫拉了她的手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好半天才传进她的耳中。
妈妈低下头来,眼红红的,还在笑着,说:“这可好了,醒了就好了。想吃点儿什么我回去做去。”
妈妈的脸离得近,苍花而慈爱,倩茹张嘴叫妈,声音全给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妈妈直起身,说马上回去弄东西送来,吃了人就有劲儿了,“苏豫也要饿了。”
妈妈拉了爸爸和弟弟走了,病床里只留下苏豫。
苏豫拉了倩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待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倩茹觉得自己的手被他拉得死紧,下意识地往外抽一下,却被苏豫更紧地抓住了,倩茹掉过头去看他。
苏豫的脸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眼神倒比前些天清明,苏豫也回看着倩茹,然后把脸埋进她的手掌里。
倩茹听得他说:“对不起倩茹,对不起。”
倩茹在一片晕眩中想起年少时看的电影,女孩子对男孩子说:永远别对你所爱的人说对不起。
当时班上许多小姑娘为这样的一句话感动,每一个人都把它工工整整地抄在日记本里,倩茹也是其中一个。
但是现在才切切实实地明白,这话的意思。
不用说对不起,只不过是因为无论如何都会原谅。
倩茹说:“苏豫你松一松手,给你捏得痛。”
苏豫抬起头看她,眼里是犯了错的孩子的说不出口的祈谅。
倩茹微笑起来,摸摸他瘦削的脸:“我第一次,看你胡子拉茬的样子。”
苏豫也笑了。
苏豫一直守在倩茹这里不肯回家,最后是倩茹妈妈叫小禾押着他回去的。
倩茹妈妈看苏豫走了以后说:“傻姑娘啊,自己怀了孩子都不知道吗?”
倩茹问:“妈,医生说什么了吗?”
倩茹妈停了一会儿,吞吐着说:“医生说,还要保守治疗一段时间,三年以内,最好不要再怀孩子。”
倩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一滩水渍,慢慢地说:“三年啊,三年以后我都三十三了。”
倩茹妈劝她说:“三十三也不算大,如今迟生孩子的多的是,只要养好身体,三十四十也可以生健康的小孩子的。不急,女儿。”
倩茹出院以后,请了长假在家休养。
苏豫连着许多天一直在家陪着她,公司里的那摊子事儿隔下来了,倩茹也劝过他好几回,苏豫说,什么也没有人更重要。
两个人呆在家里,因为倩茹怕光怕声响,常常白天也紧紧地拉着窗帘,在自造的一片昏天黑地里,苏豫给倩茹念书,读报,做了倩茹喜欢的东西给她吃,扶着她在屋子里来来去去慢慢地走,他们好象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在小的窄的世界里,相依为命。
在倩茹休养到一个月上,苏豫早些日子一直在忙的那笔生意竟然有了回音,这是苏豫接到的第一单生意。
倩茹劝苏豫重新去上班,把公司再搞起来,倩茹爸妈也很支持,倩茹妈把倩茹接回了家,催着苏豫赶快回公司去做事。
苏豫的第一笔生意便有得赚,好运接二连三地到来,苏豫又开始忙起来,他小小的公司渐渐地上了轨道。连舅舅都夸说自己没有看走眼,苏豫的确是能干的孩子。
小禾又气又笑道:“能干个屁!周苏豫就是走了狗屎运!我姐是有帮夫运的人。”
倩茹妈把他好一顿骂。
倩茹的身体却不容乐观,她常常头晕,去医院查了,医生具体也说不上是什么毛病,只说是身体虚。只有倩茹自己明白,她常常在梦中看到小小的孩子,乌黑的眼睛,低低地一声一声地叫着她妈妈,醒来的时候倩茹会在一片黑暗里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