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他”
倩茹没有听完舅舅的接下来的话,转头就跑,一路往温泉会所跑去,都想不起来打一辆车,就那么一路狂奔。
周遭的景物飞快地向后退去,几年的光阴也在其中流转翻腾。
高大的身材,临去时说的话。
碧清的池水,水底下的人。
花圈,灵堂,黑色的衣服,有人拉着她的手说话。
倩茹想:周苏豫,只要你不去游泳,你要的答案,我一定会给你。
在会所门前倩茹又被保安拦住,这里没有会员证是进不来的,好半天倩茹才想起来报上舅舅的名字,保安才指给她游泳馆的方向。
倩茹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进去。
宽阔的大厅里,蒸腾着湿暖的气息,年青的声音喧闹着回荡着。倩茹觉得,自己被挡在这一片喧响之外,闷得快要不能呼吸。
她对着一池碧清的水大声叫:周苏豫!周苏豫!周苏豫!
终于有人认出她来,告诉她,周苏豫上更衣室去了。
倩茹出来等了没一会儿,苏豫跑了出来。头发还是湿碌碌地,有水珠顺着额角滴落下来。
倩茹只觉得自己有再世为人的无限欣喜,却又有着不能置信的瑟缩。
还是苏豫走上来拉住她:“怎么啦?你的脸色好吓人,来,坐下。”
倩茹一把抱住他:“你你答应我,答应我”
半天没有能说出下半句来,可是苏豫温柔地说:“好的倩茹,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来,坐来。”
倩茹说:“你要答应苏豫,这辈子,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再游泳!”
四年前,倩茹还是只工作了两年的新老师。类思是一个游泳项目传统学校,有一个很有名的少儿游泳队。为了便于管理,这十来名少儿游泳队员全都集中在一个班上,二四班。孩子们一放学便去参加训练,体力与精力都很难兼顾学生,所以成绩相当地差。倩茹教他们数学,没少为这些小运动员们操心。放学的时候不肯放他们去训练,非要他们把作业全部完成才行。
孩子们的教练等不到孩子来训练,恼火了,冲进教室就跟倩茹理论,两个人都年青气盛,当着学生的面就大吵起来,从此象冤家一般。一个不放学生,一个非要把人带走,针尖麦芒的,鸡吵鹅斗的,久而久之,反倒斗出一段奇妙的情缘来。
那是倩茹的初恋。
钟桦是省游泳队的退役队员,分在市体育馆任儿童游泳教练。身材高大,面容英挺,短而粗硬的头发,永远挺直的背。与倩茹两人走在校园里,曾是一道美好的风景。论起来,两个人的母亲居然是多年前的同事,曾在一所小学里任教,倩茹的母亲教音乐,钟桦的母亲教美术。
两个人恋爱了两年,倩茹曾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与这个高大英俊没有读过多少书却爽朗温暖得如同阳光一样的男人紧紧地系在一起,不可能分开了,他们准备结婚,倩茹的母亲特地从苏州买了最好的缎子被面,新棉花,请全合太太缝了两床又厚又软的被子。还有无数的嫁妆。倩茹他们两还去照了结婚照。钟桦开始管倩茹的父母叫爸妈。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命运居然会这样地恶作剧。
一个暖洋洋的五月的傍晚,钟桦和往常一样带着孩子们训练到七点。孩子们一个个去冲澡了,回来看时,钟桦还呆在水里。小队员们围在游泳池边,都说钟教练还在练习闭气,好棒哦!
可是久久久久地,钟教练没有上来,身体却越发地向下沉去,小队员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跑去叫了人来。
钟桦其实早就没了气息。
他是突发性的大面积心肌梗死,他再也没有能上来。
倩茹依约到体育馆时看到的,就是同事们把钟桦用担架抬出来,没有找到白布,有人好心用一件新的白衬衣遮住了钟桦的脸。
倩茹傻了似地看着那白蒙蒙的一片,她什么也不明白,脑子刷地一下,空了,耳边是几个小时以后钟桦对她说的话:“小倩,晚点我们去看戒指,在宝庆银楼!”
直到葬礼那天,看到钟桦被推进焚化间,倩茹才如梦方醒,哇地大哭出来。
倩茹足有两个月没有能上班,倒是老来失子的钟妈妈出来安慰倩茹:“孩子,不要难过,其实这样对你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如果你和小桦结了婚,有了孩子,他再这么一走才是你一辈子的痛苦。现在,你只苦一时。也好。”
倩茹那个时候以为,她是永远也忘不了钟桦的,可事实上,当你还没有准备好要忘记一个人时,你实际上,已经忘记了他。
但是,那伤痛,还是留在了心底的某一个角落。它之深之痛,与它的隐蔽性,也是你所想不到的。
苏豫听了倩茹的叙说,把她拥在自己削瘦的怀里,他说:“好的倩茹,我向你保证,我一辈子不会再游泳。我一辈子,也不会丢下你。”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一天起,何倩茹与周苏豫真正地确定了恋爱关系。
而方宁颜却正经历着一个极矛盾的心理过程。
李立平答应宁颜,四月份一定会去参加考研。
宁颜是个傻孩子,她上了心。
她帮李立平买了许多英语书和磁带,其中有一本考研的词汇书没有买到磁带,宁颜就硬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小录音机替他录下来,厚厚的一本书,宁颜录了半个多月,都是趁夜深人静的时候背着家人做的。若是妈妈看见了,会有一些说法。
母亲总是很不安,总是在提醒宁颜不要对男人太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