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信沙场征伐多年,什么急险之事没见过,原本没想下轿,此刻听他骂得义愤,心里倒有些奇怪,因掀开轿帘问道,“你认识我?”
那汉子往地上狠狠“啐”
了一口,恨声道,“老子认你是个屌?你们这些狗官,没一个好人!恨不能杀你全家,给我老婆孩子陪葬!”
说着,许是知自己大限将至,那汉子竟大放悲声,哭嚎凄厉,令人心恸。
阮信皱眉,起身下轿,走到那汉子身前,命侍卫给他松绑。
“你有冤情?可细细道来,或许可为你伸冤。”
汉子并不相信,也不拿正眼瞧阮信,冷笑道:“伸冤?我呸!这话老子早听腻了!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是官官相护,老百姓的命在你们眼里,哪有头上的乌纱帽重要?况且,杀我妻儿那人,权势大过天,只怕你见了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人言语粗俗,听得冰绡皱眉,当下娇声喝道,“你这人好不晓事!俗话说‘冤有
头,债有主’,杀你妻儿的另有其人,与我父亲有什么相干?你想杀人越货在先,我父亲不怪你,反而想为你伸冤,你却胡乱攀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哼!当官的都该死!杀一个算一个!”
“难道这全天下的官在你眼里,竟没有一个好人?”
“没有,全都该死!你这小娘皮也该死……”
冰绡见他不讲理,言语愈发不堪,再说下去也是无用,反倒失了身份,当下摔了车帘,在车里气愤难平。
阮信毕竟封疆大吏,心胸涵养远胜女儿家,因此并不着恼,只笑道,“这天下还没有我不敢参的官——你且说他是谁。”
那汉子拿眼睛将阮信上下扫了一遍,因见他穿着普通,便不大信他的话,嘲讽道,“怎么,难道你是宰相?”
阮信想到与自己亦师亦友的右相冯致尧,至今还赖着自己一副浮雕八骏图錾银马鞍不肯还,此刻借用一下他老人家的名讳,也不屈他。
当即肃容答道,“本官正是当朝右相冯致尧,你妻女究竟为谁所害?细细禀来。”
那汉子本是京郊庄稼汉一个,哪曾见过宰相,也不知冯致尧已年过七旬,半信半疑之间,膝盖就先软了下去,拱手恨声道,“宰相大人,小民叫刘大力,我老婆被一个大官的亲哥看上了,他的家奴抢走了我老婆,打死了我儿子,我老婆见儿子死了,也抢刀抹了脖子!官府为讨好
那大官,便说我谋反,将我硬生生逼成了山贼!求宰相大人为小民做主!”
汉子语无伦次,众人却都听得分明,都为他这番遭遇不平。冰绡哪还顾得上生气,只觉得这人太可怜了些,遭遇如此,难怪会这样痛恨官府。
阮信因沉声道:“那大官姓甚名谁,他哥哥家住何方?”
“姓阮!那大官就是当今镇北大将军、北疆都督阮信!杀人的是他二哥阮武,家住京城连元街上,那占了半条街的大宅子就是!”
…………
冰绡终于在落日之前抵达京城。
得信的太监早候在城门处,传阮信、青时和阮七三人入宫。
阮夫人和冰绡心里担忧又不能表现出来,因此不敢坐在马车里等人,只得先行入府。
分别之际,阮青时悄悄叮嘱冰绡,勿要提二伯阮武杀人之事,若府中人刁难,只管听阮夫人吩咐行事,一切等他和父亲回府,到时自有说法。
阮家人尚不知阮信被召入宫,因此全家老少除阮老夫人和几个孙女外,俱都站在大门处迎人,就连久不露面的阮武也在列。
待车停了,秋禾与莺儿先跳下马车打起帘子,四夫人赵氏满面含笑迎了上来,先是扶了阮夫人叫“三嫂”
,又虚抱了冰绡下马车,嘴里不住夸奖,“哦呦!快让四婶看看——这孩子长得真好,神仙似的人儿!”
阮义紧跟着上前,与阮夫人见了礼,也是夸奖了冰绡一番,接着往后瞧,问道
,“三哥和青时呢?”
待知晓阮信进了宫,阮府诸人的神色便冷落下来。
一阔面腆腹男子当先发难,“老三官做大了,眼里就没有兄长了,也不知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