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西格冷笑着挥刀,将一只从身后偷偷接近的幽梦蝶切作两截。
“嘁,所以说处理情报的任务交给下人来做还是难免出纰漏——等我接到报告那小子独自闯进了丛林,那小子已经失去行踪有一段时间了。本想着如果他能察觉到异样、知难而退自然再好不过了,到底还是跟你勾结到一起了。如果由我亲自操办监视事宜,至少也要在那小子身边安插些人手。”
塞瑞昂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又是一群蝴蝶从一名村民的体内破体而出。
在摆脱幽梦蝶的影响后,那些村民的实际样貌便与艾托亚曾经所见的幻影对不上号,不过从塞瑞昂的行为逻辑来看,受到处决的应当是负责情报传递的村民。横死的惨状令幸存的村民倒吸一口凉气,两股战战地趴伏在地,浑似一群亟待宰杀的羔羊,从他们的表现来看,这些村民很有可能都被植入了幽梦蝶的幼虫,正因如此才会对塞瑞昂唯命是从。
弗西格显然对于这群为虎作伥的村民并无兴趣,一脚将暴毙的村民踢向一旁,以扫清路途上的障碍,手中的大刀“欧律斯科”
直直指向塞瑞昂的眉心:“我可懒得听你吹嘘你的破烂计划,现在立刻老子我的另外两名同伴交出来!我不会以此作为交换条件放你一条生路,但是至少能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你是说一天前来到村落里那个小姑娘?她的好奇心实在有些过于旺盛了,进村不久后便现了我们饲育幼虫的牢房。哪怕在幽梦蝶的作用下看到的景象与实际情况有所区别,也绝不能允许她将看到的内容带到日光下,所以我反锁上了牢房的大门。现在她大概已经成为了幼虫的饵料,说不定成虫都已经长成了呢——”
塞瑞昂嘲弄地注视着怒气正盛的弗西格,仿佛丝毫不在意那把指向自己的翠绿大刀,“不过,这位老兄,你似乎从刚刚开始就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只要能免疫磷粉我就已经没戏唱了?我也说过了,我的家族早在百年前便被逐出了白日峰,像是用毒虫控制村民,霸占村落当土皇帝哪里需要上百年的运营?家族世世代代研究的主题是——永生不灭,正如科斯塔教信仰的龙神一样。”
塞瑞昂拉开衣衫,在脖颈与手腕之下,并非是肌肤血肉,反而是幽梦蝶群聚集而成的拟态肢体。除了部分脏器与必要的运动组织,塞瑞昂的大部分肢体都被蝴蝶取代,几只幽梦蝶趴伏在裸露的心脏上,用尖锐的口器向心脏中注入不明液体。
“你这怪物,居然连自己的身体也舍弃了——”
艾托亚打断了弗西格的谈话,半是疑惑、半是讶异地问道:“等等。你说科斯塔的龙神永生不灭是什么意思?虽然科斯塔教对外宣扬龙神的生命是永恒的,但是实际上龙神为了实现愿望而耗尽力量、闭上双眼时便已经逝世了,正因如此才需要贤者周而复始地完成加护仪式,以维持太阳的运作。”
“啊呀,堂堂科斯塔的贤者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身上的哈斯塔的气味很重,我还因为那个老家伙已经将真相告诉你了,看来那只老奸巨猾的巨龙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信任你啊。”
塞瑞昂很是做作地叹了口气,“唉,我也见不得别人被蒙在鼓里上路。只要你不再掺和这里的浑事,我就当做没见过你,趁现在还有机会,回白日峰好好盘问我们敬爱的大司祭和哈斯塔关于加护仪式的内幕如何?”
“我——”
艾托亚并不打算丢下一路同行的三名佣兵,但是面对塞瑞昂的提议,他却动摇了。
完成加护仪式是贤者的职责以及整片大6的众望所归,然而直接驱使他达成使命的则是教团众人的期待。不同于正规程序下经过层层选拔的贤者,艾托亚是受到教团收养的市井孤儿,虽然受到收养开始便为成为贤者进行培训,但是前任贤者逃离职务却使他不得不过早地继承了贤者的衣钵,也因此艾托亚对于教团的亲近感远高于对于贤者职务的自我认同。
如果塞瑞昂所言非虚,教团众人、包括他的至亲哈斯塔爷爷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欺瞒真相,甚至把自己当做培育出的弃子,只是为了在晦之日登顶完成加护仪式,维系滋养大6的阳光,自己真的有勇气继续前进吗?
“可别自乱阵脚!”
弗西格的严厉呵斥声将艾托亚从沉湎的思绪中唤醒,“这家伙不过是说些胡话干扰你的判断,如果你因此动摇就正中了他的下怀!就算你打算原路折返,从教团的口中探知真相也没必要考虑他的提议,凭我们的实力完全足以格杀这家伙再调整路线规划。无论他所说是虚是实,他都是违反人伦、戮害村民的杀人魔,我们绝不应当和他合作!”
“嗯,你说的没错。”
艾托亚重新振作,挥舞火把驱赶周身的蝶群与晚雾。
或是错觉使然,从数分钟前开始周遭的气温便降低了不少,即便有火烛护体,艾托亚的视野边缘依旧蒙上了一层朦胧白霜。尽管不断说服自己不要在意塞瑞昂的说辞,但是剪不断的疑窦依旧使艾托亚思绪烦扰,无法集中精神对付塞瑞昂。而塞瑞昂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轻佻狡黠的目光紧紧盯着艾托亚,在腹中酝酿着该说些什么攻破这位意志不坚定的贤者的防线。
弗西格显然也注意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砸了咂舌,对艾托亚吩咐道:“。。。。。。小子,你去找黛尔娜和戈顿。从这家伙的说法来看,他们应该是被关在了某间房屋内,既然他还没有设计加害,他们存活的概率应当不低。至于这个牙尖嘴利的家伙,就交给我处理吧!”
“嗯,那就拜托你了。”
艾托亚也明白,现在与弗西格联手尽快击倒塞瑞昂才是最优解,不过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确实难以在正面作战中派上用场。临行前,他与那对诡黠的眼眸遥遥对视,虽然想要从塞瑞昂的口中打听更详尽的情报,但是只要自己坚持与其敌对,塞瑞昂便不可能透露口风。
青年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过又一处巷角,在陌生的村落中抹黑前进的效率极低。返回广场请求当地村民的援助或许可以有效降低搜寻难度,只是那些村民的体内都被植入了幽梦蝶幼虫,如此堂而皇之地要求村民向塞瑞昂的敌对方提供帮助,无异于将村民推上被塞瑞昂处决的危险境地。准确来说,以塞瑞昂草菅人命的性格,在自己试图向村民搭话的瞬间,那名无辜的村民毫无意义会被当场处死。
艾托亚灵光一现,掏出小刀刨开了民宅前的半米高虫蛹——也就是受到幽梦蝶影响时被他看做水缸的东西。只可惜虫蛹内是一位素不相识的陌生孩童,从样貌上看莫约只有四五岁,体表没有任何外伤、甚至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呵护,呼吸相当平稳和缓,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之虞。
尽管解开了“为何村落中没有孩童踪影”
的谜团,然而黛尔娜与戈顿依旧下落不明。单凭自己一人的人力想要短时间搜寻整座村落无异于天方夜谭,而夜幕中时隐时现的幽梦蝶也让艾托亚很难专心搜寻两名佣兵的下落。不同于伴随着显著痛楚的常见毒素,幽梦蝶的磷粉无色无味,能在不知不觉中对认知行为产生影响,在搜寻房屋内部的同时,艾托亚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幽梦蝶的逼近,这使得本就缓慢的搜寻进度更加雪上加霜。
一番兜兜转转后,艾托亚竟折返回了最初的路口,这使得本就心神不宁的他愈加烦躁。最终艾托亚选择铤而走险,简单吐纳调息后,一条又一条凶猛的火蛇从他的掌间鱼贯而出,贪婪地扑向屋舍边堆积的干草木柴。
仅仅是放出了数条火蛇,艾托亚便感到了异样的疲惫。然而这种精神上的疲惫感并没有阻碍他施展神迹的效益,反倒越过了这一段瓶颈后,火蛇的数量与轮廓的清晰度都得到了进一步提升。
这让艾托亚不由回想起哈斯塔对他施展神迹的限制,哪怕是在教团内部,被限制使用神迹的也仅他一人,即便是刚刚得到晋升的新人,也能在不违背教条的前提下随心所欲地施展神迹。最初他认为是自己缺乏使用神迹的天赋,哈斯塔才加以约束以免他伤及自身,现在想想这一说辞本就无比可疑,身为科斯塔的贤者却从不在公众场合施展神迹,难免会引信徒的质疑与猜忌。
——或许从最初开始,哈斯塔便从未信任过他这个无根无种的半吊子贤者,所以才尽可能避免让他接触教团的核心,“神迹”
。
悲愤与怨恨之情涌上心头,青年掌间的火焰愈加汹涌澎湃,炽热的利齿迅吞没了整座房屋,柔弱的木板与泥墙立即便被这片炼狱火海吞没,甚至来不及出最后一声悲鸣。
远在千里之外的白日峰顶,正在教堂内打盹的白色巨龙猛然睁眼,扑打双翅掀开了挂满珠宝缀饰的窗扉,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神情严肃地眺望着被黑夜笼罩的东方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