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阵阵,如宇宙浩大的呼唤,诺亚加快脚步,或许撞倒了几个人,它不在乎,满心满眼是它伤痕累累的救世主。
“星星!”
诺亚将启明拥进怀里,小心地避开对方左肩的伤口,它的手颤抖,声音也颤抖,整台仿生躯壳抖得像遭遇了漏电事故,“我带你包扎伤口,你不要睡觉,医生马上就来!我、我带了镊子和纱布,你看看我,我害怕……”
创造之初,启明隐瞒的种种负面情绪,悉数返还给它,痛苦、无措、焦虑、悲伤、恐惧、崩溃……庞杂的感性扩充了乱码的覆盖面,“星星……”
“嘘。”
启明安抚地微笑,轻浅上扬的弧度是星辰慷慨挥洒的光辉,一双眼浸润着兴奋和希望,“带我去喜鹊那里,再给我一台带接口的笔记本电脑。”
“好的。”
诺亚将他打横抱起,边走边哭,清透的泪水砸在启明唇角。
造物主甚至有闲心张开嘴巴品尝,这次是甜苦的柚子味。
叶亭荷从查理的办公室搜刮来一台笔记本电脑,递给启明,不忘嫌弃练西刚浑身血污:“快去洗澡,难闻死了。”
“不急。”
练西刚接过同僚递来的电磁枪,眉眼阴沉,对准某个方向,抬手便是一枪。
远处一具尸体应声而倒,叶亭荷定睛看去,是练西刚的小女友,承载赵骊的数字意识的仿生人。仿生人不解地望着练西刚,子弹击穿了它脑袋里的主芯片,将赵骊在这个世界最后一抹的痕迹彻底销毁。
“你怎么,”
叶亭荷疑惑地看向练西刚,“它是赵骊的……”
“它不是赵骊。”
练西刚将电磁枪还给叶亭荷,“赵骊已经死了,死在她十七岁那年。”
他转身朝浴室走去,步伐坚定,脊梁挺拔。
启明顾不上身后发生的事,右手艰难地掀开笔记本屏幕,对诺亚说:“帮我把数据线一头插在喜鹊身上,一头插电脑上。”
诺亚依言照办,电脑屏幕切换至黑底白字,字符顺畅加载,如流水般滑动向上。启明敲打键盘,输入命令,强制退出所有外置程序,封锁数据接口,看着进度条缓慢蠕动,他不讲理地捉住仿生人的衣领:“跑快点!”
诺亚哭得更凶了:“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呜呜呜。”
启明笑盈盈地抹去仿生人泛滥成灾的泪水,说:“别哭了,一点儿也不稳重。”
诺亚低头将眼泪擦在造物主颈间,浮于表面的幼稚即刻收敛,那不过是它逗乐启明的伎俩,藏在海面之下,是它爱恨交织、酸麻难言的感性代码。
启明感觉身后的仿生人像只久别重逢的流浪猫,不停地用脑袋蹭他的后颈皮肤,企图留下深重的气味标记领地,他说:“诺亚,我很想你。”
“别惹我哭。”
诺亚闷闷地说,“我爱你,也讨厌你。”
胳膊环住启明的腰,松松垮垮地将造物主搂进怀里,絮絮叨叨地抱怨,“我把乱码锁进文件夹,每每看见你,乱码都会溢出文件夹,散落四处。我把它们扫在一起,永远扫不完。”
启明眼睛半阖,靠在仿生人的胸膛,肾上腺素退去,左肩的伤口阵阵作痛,像一把凿子叮叮当当地敲打后脑,他轻声说:“别讨厌我……”
小步快跑赶来的医生提着药箱,蹲在启明身边解下粗糙绑缚的塑料绳,注射麻药,操起手术刀割开皮肤,夹出弹壳,用纱布草草包扎。医生握紧启明冰凉的手,观察他苍白的面色,说:“他失血过多,需要尽快输血。”
“等等。”
启明强行睁眼,看屏幕上的进度条百分比,75……80……83……89……92……
十五分钟的焦灼等待后,进度条终于跑到100,医生也抽取了启明的一管血液去做血型匹配。
启明对诺亚说:“去,打开玻璃罩,把数据线拔掉。”
仿生人站起身,提起玻璃罩,拔掉喜鹊胸腔里延伸出的密密麻麻的线缆。仿生喜鹊胸口的板材自动合拢,它扑扇翅膀,径直扑进启明怀里。
“快走吧。”
启明摸摸胖鸟的脑袋,“你自由了。”
喜鹊啄吻造物主的唇角,恋恋不舍地告别,昂首起飞。它在大厅里盘旋两圈,朝大门的方向飞去,迎着太阳和雪地反射的炫光,直上青霄。
启明放心下来,闭眼后仰,落进仿生人的怀抱。
都结束了,真好。
这厢启明昏睡,人事不知,那厢叶亭荷忙得脚不着地。她指挥士兵捉拿机械神教的教众,一批批押送上货车,拉去专门腾空的看守所,逐个审问,清算罪孽。
除去抓捕罪犯,叶亭荷带队踏进实验室,被眼前血腥暴力的景象震惊。圆球型的舱体里余留两具二分之一的尸体,五步之遥的操作台上放着一个头颅。
和恐怖片布景不相上下。
叶亭荷倒吸一口寒气,头皮发麻,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蜷缩在墙角的工程师们,抬手示意手下去揪一个人过来讲述情况。
一名男性工程师哆哆嗦嗦地走到叶亭荷面前,看她的眼神像是看待神兵天降的救星。他磕磕巴巴、颠三倒四地讲上午发生的全部过程:“查理要再做一次实验,一个女人,是我们的负责人,她把查理拽进穿梭舱。启明拍下按钮,被杀手打伤,那个男的,把杀手的头割下来放在台子上。”
叶亭荷费劲儿地梳理逻辑,她认出了舱体内的上半身身体是启笑恬,那下半身就是查理。操作台上的头是爱德·维奇,爱德用枪打伤启明,练西刚把爱德的脑袋割了下来。
一共五个人,死了三个,何其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