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不想死了。”
傅青逸直直地看着谭佑霜墨色的眼睛,低声说。
“你看过一本书吗?”
在女老师清晰却遥远的背景音里,傅青逸问:“它的名字叫活着。”
上辈子他不想活着,所以他不需要阅读,不需要理解。
但这辈子,他在橘红暖色的夕阳下,第一次翻开了泛着淡淡苦涩的书页。
“活着是自己去感受活着的幸福和辛苦,无聊和平庸。”
“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傅青逸低头看向谭佑霜慢慢回握住他的手指,说:“一个人命再大,要是自己想死,那就怎么也活不了。”
谭佑霜的手指猛地收紧了。
他手背上青色的脉络突出,像树枝的分岔,在悸动的心绪中摇曳生长。
“生命中其实是没有幸福或者不幸的,生命只是活着,静静地活着,有一丝孤零零的意味。”
傅青逸仿佛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他继续复述着,一字一句缓慢而静悠地回忆着,目光堕入了沉湎的记忆旧海里,无悲无喜。
可谭佑霜在面对傅青逸变化的情绪时,总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度:“为什么是孤零零的。”
他准确地捕捉到傅青逸提起孤零零时那带点自嘲般的笑,便像只咬住主人衣角就不松口的小狗,执拗地问:“为什么是孤零零的,明明很多人对你好。”
是啊,傅青逸倏地有点走神,有很多人对他很好……
或许,或许有很多人爱他。
这时,傅青逸才勾住谭佑霜的指尖,低声哄道:“现在我不是孤零零的,所以我不想死了。”
千斤重的石块仿佛都随着这句话的落地而挪开。
谭佑霜怔怔地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指,半晌,才用郑重至极的口吻说:“……活着很好,比什么都好。”
……哪怕活着有那么多苦,但是活着就有希望。
譬如他到了这个学校。
譬如他遇到了傅青逸。
要是死了,就什么也没了,什么也不会再有了。
傅青逸没有给出回答,整节课,他都没有松开握住谭佑霜的手。
汗水在两个人的手心中流淌,最后变成湿滑一片,傅青逸想拿张纸擦擦手,又被谭佑霜握住。于是他变得安静,不再动弹,就像把全部身心交付给另一只手。
直到下课,傅青逸才咚一声把脑袋砸到谭佑霜肩上,依赖般的在他肩侧拱了拱。
他用少见的,漫不经心的腔调在谭佑霜耳畔哼哼道:“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
谭佑霜两只眼睛认真地看着傅青逸的头发,问:“这是什么?”
“书里的句子,不过曲调是我方才编的,唱的是一个苦命的人的故事。”
傅青逸捏着他的指尖,看谭佑霜淡粉的指甲被捏得泛起白色,垂下眼说:“我不苦,所以我会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