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搁浅的鱼
树莓酒没喝,咖啡喝完了。
可咖啡好像也能醉人,顾稚慢腾腾陷进原木椅里,木头的棱角硌在他的皮肉上,有些疼。宽阔窗外是厚重积雪,风轻轻扬地上的雪粒子,像是在下雪。
他们稍作休息后出发前往冰河。穿上特制的雪鞋,乘坐雪地摩托沿着森林外圈行驶,抵达到了一个看似入口的地方后停了下来。农场主的儿子小多普从最前面的摩托上下来,指着那个入口告诉他们,需要进入到这片原始森林深处,冰湖就在里面。
整片原始森林被白雪覆盖,一步深一步浅地往前走,厚重的衣服成了某种桎梏,顾稚逐渐觉得疲惫,呼吸变沉。挡风墨镜里起了一层水雾,他摘下来,光扎着眼,不小心踩到石头,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重心,踉跄了几下。
突然间,虞鸣津抓住了顾稚的胳膊,用力将他扶住。
顾稚恢复了平衡,看向虞鸣津,对方已经松开了手朝前面走去。
步履艰难行走了约莫十来分钟,总算是看到了冰湖。
整片湖泊和周遭白雪融为一体,小多普踏上冰冻的湖面,寻找合适的位置,指导他们搭建冰钓帐篷。
冰湖宽广,湖面上全是白雪,在积雪的森林里,仿佛一片银色的海洋。顾稚拖着装备,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搭帐篷。这些东西都是老多普准备的,十分专业,配备了水暖垫、灶炉和充电的设备。
顾稚以前也有过冰钓的经验,但帐篷搭建起来比较麻烦,厚重的羽绒服和棉裤让他变得笨手笨脚。小多普看到他在角落里的窘迫,跑过来帮忙。
顾稚的脸埋在墨镜和围巾里,看到小多普来,朝他点了点头。
有人帮忙,帐篷很快搭建完成。顾稚把围巾稍微拉下来些,想和他道谢,却被他直接抱了一下,靠近的时候,他听到小多普说照顾小孩是应该的。
顾稚被逗笑,可能是亚洲人看着显小,没想到他直接被二十岁不满的小多普认成了小孩子。
小多普跑去帮助别人,顾稚钻进帐篷里,拉上了门帘,帐篷里铺了一层防潮垫,小功率电暖气效果显著,帐篷内逐渐暖和,他脱了外套,坐在水暖垫上,用冰镩钻自己的冰钓洞。
打了洞,冰钓竿很短,抛入钓饵后,顾稚就安静地坐在冰洞前,发着呆等着鱼上钩。
帐篷外有脚步响动,顾稚抬头,门帘被拉开,有人进来,是虞鸣津。
他捏着冰钓竿的手僵住,视线对上又错开。虞鸣津进来后就脱了外套,脱下来的羽绒服和顾稚的叠在一起。顾稚舔了舔嘴唇,看着他走到帐篷另外一边,他们的距离错开,约莫间隔两米,是他余光还能偷窥到的位置。
谁都没说话,帐篷里诡异的安静。
顾稚的心思已经不在钓鱼上了,他抱着怀炉,犹豫着要不要给虞鸣津一个手炉。多出来的一个手炉是刚才小多普塞给他的,对方觉得他太瘦小了,在这个地方会被冻坏。
就在他思索着如何开口时,就听虞鸣津说:“孟松说你的冰钓不错。”
顾稚微微昂头,余光分秒必争停顿在虞鸣津的侧脸上。
虞鸣津正在处理钓饵,动作十分娴熟。顾稚的视线就有从他的脸上落到了手指上,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注目礼下来,他心满意足收回视线,谦虚道:“以前钓过一次。”
但那一次,差点就让他死了。
当时这具身体被那个疯子掌控,是在十二月的冬季,疯子坐飞机到了吉林,找了一处无人的冰河,冰钓。
身体被剥夺了两天,等他回复意识,重新掌控这具肉身时,是在医院ICU里。
医生告诉他,他是被人在野外发现的,当时零下三十度,他的身体失温,送到医院后,一度濒临死亡。
忽然,手中钓竿一沉,顾稚回神,捏紧了手里的钓竿,慢慢收线。
这片湖区里除了常见的三文鱼外,还有拉普兰鲈鱼和北极白鲑鱼,透过厚实的冰层,隐隐约约能看到那条咬住钓饵的鱼,应该是一条三文鱼。
三文鱼的咬力很重,拉扯着钓线,顾稚握着竿子好一会,都没把它收上来。他的手指几乎没有抓力,两只手并用,发力的指关节还是感觉到了疼痛。
就在他觉得这条鱼会溜走时,手上一暖,他心尖都在发颤,不敢去想,是虞鸣津站在他身后,张开双手帮他扶住了摇晃的钓竿。
鱼被钩子从冰洞中抓了上岸,鱼鳃翕动。顾稚在虞鸣津身边时,反应就是慢了半拍。虞鸣津见他不动,便耐心提醒他拿装鱼的箱子来。
顾稚堪堪回神,拿了水箱过来,活鱼装进箱子里,还在疯狂挣扎跳动,溅开的水花洒在顾稚的脸上,几滴水入了眼。
他眯起眼,模糊不清的视线里,看到虞鸣津朝自己靠近,柔软的布料轻轻擦过眼角、鼻尖,最后落在自己手里。
他轻轻眨眼,生理眼泪顺着眼尾滑落,看清了手里的东西,是一块蓝白条纹方帕。
因为一条鱼上钩,帐篷内原本疏远冷淡的气氛悄悄拉近。
顾稚钓上了一条三文鱼后,他的竿尖就没动过。但距离两米之外的冰洞口,虞鸣津收获颇多。他们垂钓了两个多小时,虞鸣津钓上来了六条鲈鱼,和一条大鳗鱼。小多普进来过一次,见虞鸣津周边水箱都是满的,不禁称赞。
在芬兰全国的钓鱼爱好者高达150万,钓鱼协会每年都会在不同湖区举办钓鱼比赛。这类比赛,小多普每年都会参加,他手里的那部手机,就是比赛奖品。
收拾完帐篷,把几个水箱搬上小车,天色已经暗淡。
小多普问他们晚上谁想要看极光,这片原始森林夜间出现极光的概率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