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冬青笑了下:“别激动,只是一个梦而已。”
老钟内心澎湃,想不到自己修炼千年,一心礼佛,却还没一只蛇妖更有佛缘,实在意难平,不禁醋溜溜地问:“我做了那么多年梦,怎么不见一次菩萨?那究竟是怎样一个情景?”
曲冬青叹道:“只说我尘缘未了,修炼终不能得正果,恩怨是非要到凡尘俗世中做一个了结,方能圆满,列位仙班。”
“茫茫人海,几度轮回,你该如何了结尘缘呢?菩萨有没有具体指引?”
“这倒没说。”
“啊?这也太…”
老钟急忙勒住舌头,背后非议上级,罪过罪过。
曲冬青不以为然地:“菩萨只说我有心去寻,自然会寻到,时机到了,便都明了。”
“你找了?”
“找了。”
“找到了?”
“没有,好几次以为找到了,结果都不是。”
“呃,那该如何是好?”
曲冬青声音黯然:“本想继续找的,不过,人心太难测,我还参悟不透。”
老钟想起上次曲冬青受伤而归,必定和报恩一事有关。
瞟了眼老钟,曲冬青点了点头:“没错,上次以为救我之人转世为女身,便刻意接近以图报恩,此女貌美如花,心思巧谋,看出我厚待之意,便步步为营,不断索取,我已助她很多,她却贪得无厌,祸及他人,很快我就知道,她并非我要寻找之人,准备离开,谁知她早已料到我的意图,请了法师设局捉我,我使出浑身解数方得以脱身,却被那法师的乌金钵盂所伤。”
曲冬青此时说得一脸平静,老钟却暗自叹息,那些日子里,他定是经历了各种人心复杂,也不禁感慨:“可见识人识貌不识心啊,转世之人容貌只是相似,并非一模一样,更何况这世人雷同之处多不胜举,你以梦中记忆去寻找此人,当真是难了。”
曲冬青的脸上一丝厌恶:“女人坏起来尤为可憎,亏她长着一张像他的脸,玷污了。”
老钟看了曲冬青一眼,难怪他见了上香的女娃子神情古怪,想必是对容貌姣好的女人有了厌恶之心,不禁轻咳两声:“凡所有相,皆为虚妄,你又如何知晓她不是你所寻之人?”
曲冬青冷哼:“她的眼里没有星光!”
老钟长叹:“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你不放下,亦不自在。”
曲冬青却笑了:“谁说我放不下?我早就不在乎了,恩不报也罢。”
老钟微微摇头,曲冬青这些年是否真的自在,肉眼可见。
沉吟良久,老钟又道:“其实报恩说难也不难,也许有个法子最简单,白娘子当初没准也是这么想的。”
“哦?怎么说?”
曲冬青游动过来,望着老钟一张憨厚的脸。
看着近在咫尺的蛇妖,老钟舔了舔微干的嘴唇:“最简单不过的就,就大不了…以身相许,一了百了,只要不贪恋,自不会祸及旁人。”
曲冬青:……
啪——蛇尾快如闪电。
老钟捂着兀自发热的脑门,看着刚刚收起抽打他的那条大尾巴,义愤填膺:“难道不是么?报恩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菩萨点化你的一番苦心。”
“成不成仙的原本也不在于我,想必是时机未到,我何必自寻烦恼?啧,亏你还是修佛之人,居然也勘不破,还劝我以色报恩,真该打。”
“你可真…反复无常。”
老钟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就是菩萨青睐有加的选拔型人才吗?
自此后,曲冬青果然很少出山,也不再提报恩一事,老钟替他慨叹蹉跎了岁月,曲冬青倒是乐得自在山中。
只有一事,老钟心痒难耐,很想看看曲冬青修炼成人的模样,恳求了多次,曲冬青于是一本正经地问:“你现在能幻成人形了吗?”
老钟微惭:“还不行,估计还得再修炼个几百年。”
曲冬青啧啧地:“资质真够一般的,那我凭啥变给你看?”
老钟:嗡——
虽然老钟总被曲冬青噎个半死,却从不真恼他,先不说揣在怀里那颗自命不凡的佛心,单是上千年来的山中寂寥,自打曲冬青出现后,这几百年的光阴岁月倒比从前好过了许多。
山中方一日,世上几千年,怀恩寺冬来暑往,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老钟的修为也日有长进,虽还不能幻化成人,却凭着灵心慧眼能看出许多世间之事,这点,连曲冬青都越来越佩服了。
听着老钟煞有介事地点评过往香客,这个男人运势极旺,前途不可限量,这个女人克夫克子,却享尽荣华富贵,这个人命带反骨,却一事无成……吧啦吧啦的,曲冬青有时候感兴趣听一耳朵,有时就会不耐烦地大叫:“有完没完啊,你是修佛之士,不是算命先生。”
老钟也很无奈,寺中无聊嘛,闲着也是闲着。
又是一日明媚春光,曲冬青还在酣睡,老钟也有点困乏,伴着曲冬青的节奏,呼噜——呼噜——嚒呃——
老钟叹了口气,瞥了眼顶上的横梁没吱声,叫醒一个沉睡中的,不管是谁,都有点不厚道,谁睡觉时还没个打呼噜放屁吧唧嘴呢?本着一颗慈心,忍了吧。
吧嗒,吧嗒,再吧嗒……
老钟的慈心被凭空而落的口水渐渐浇没了,终于咳了一声,嗡——一声钟鸣,似风吹过,悠远清扬……
梁上那位的身形动了动,曲冬青懒洋洋睁开了眼,向下一瞟,带着起床气:“又怎么了?”
老钟瓮声瓮气的,却还保持着良好的修养,温和地说:“您,又流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