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白无秋的确对他隐瞒了件大事,章景猜测白无秋之所以这样防备自己,是想极力掩盖这一点伤疤,不愿将当年的痛处展现出来。
王密和王越两人透漏的信息已经够用了,这时候若是再抛出更详细的问题,恐怕会引起怀疑,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章景依旧板着那张寡淡无味的脸,收走了原本放在地上剩余的饭菜,在王越吃人的目光下,同样还以了之前的鄙夷:“牢房可不比外头的饭,吃一顿少一顿。”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王越的视线,气的王越破口大骂。
县衙的牢房范围并不大,关押女犯的地方更是狭小,与王越那边只隔了两道墙,然而章景连看都没看一眼,只身去往了另一方向。
这个地方只有极少人知晓,是县衙建造来鞭考重大罪犯的地方,且是地下牢房,好些年前就停止了开放。
依章景对白无秋的了解,白无秋大概率会将徐氏关押在这种地方。果不其然,章景凭着稀薄的记忆,从仓库中找出了那把尘封许久的的钥匙,用灯盏的油简单润了下,趁着茫茫夜色,打开了那扇隐蔽的小门。
因为个子的原因,章景还得稍稍弯腰,头顶不可避免触碰到灰尘和虫网,看起来还是和之前没什么出入。
火折子发出的微弱火光只能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就在章景朝着狭道缓缓前行时,几声女子的呼喊由远及近传递过来。
随着距离不断缩小,章景很快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不是徐氏还能有谁。
或许是章景的身形和白无秋差不多,徐氏错将章景认成了白无秋,不等章景开口,徐氏凄凄的啼哭响起:“白大人,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对待我的。”
说罢用婆娑的泪眼朝章景看来,然而周遭的实在太黑,火折子只能看清章景的两只脚。
待到章景彻底露出面容,徐氏才从悲戚的情绪走出,吓得惊恐出声。
章景自然不会让她得逞,快速上前捂住徐氏的嘴,火折子掉到地上瞬时熄灭,牢房的老破油灯只剩尾芯,豆大的火苗宛如秋日的枯叶,摇摇欲坠。
章景的手掌几乎要捂得徐氏喘不过气,慌乱中,她看到了章景的面容,忽然记起白无秋身边有这么个人来。
总比是其他歹徒要好,徐氏这样想着,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反抗章景。
正好章景叶嫌弃徐氏的口水,糊了一手,只能朝自己身上擦擦。徐氏抓住时机,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你想要做什么。”
章景蹲在她身前,道:“你和白大人是何关系。”
徐氏做足了准备,脑子飞快运转,猜测章景可能会做出的事情,却独独没有想过章景是为了这个目的来找的自己。
见徐氏不语,章景的耐心开始流失,三更半夜从溜出来本就不易,一旦被发现,自身的嫌疑便会不断放大,徐氏的表现,极有可能在为自己拖延。
“再不说,我便不客气了。”
章景威胁道,匕首抵在徐氏的下颚。
冰凉的触感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章景咄咄逼人的态度。
徐氏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半分,面上却维持着冷静,与章景对峙着。
她是个聪慧的女人,即使脖子上架着随时可能会要她命的东西,也不会乱了方寸,对方非要这个时间点来找她,可见不敢让他人知道。
对方越是急躁,反而对自己越有利,况且在这天罗地网的布局之下,杀了她,反而会将对方置于难堪之地,完全捞不到半点好处,所以她完全不用担自身的性命。
徐氏的坦然自若让章景也看出来,徐氏绝非是个头脑简单之人,此人心计极重,将人分析透透彻彻,所以,用这种粗暴的方式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
“这位小兄弟,这么晚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听你这幅语气,想来与白大人关系非同一般吧。”
徐氏的目光一转,对上章景晦暗的眸子,好像要通过这幅面皮将章景看个对穿。
“废话少说,徐岸芷,王越正室夫人,户籍柳州凤城三十二县清淮坊,家中父母健全,有一弟考为秀才,若是没猜错,正是三十二县的幕僚。”
章景收回匕首,与徐氏面对面相视,徐氏很快败下阵来,这才正视起章景,“你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我记得,我不曾与他人透露过身世。”
章景笑了笑,道:“那便要看看你的诚意了,徐夫人,难道你想让自己的糗事牵连到家人么?”
“你!”
徐氏脸色变了变,不得已接受了这荒唐的事实,调整了心态,对着章景试探道:“是白大人告诉你的对吗?我知道他还在气头上,我也是认识到了错误才选择帮他隐瞒身份到至今的。”
“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情,需要我帮你回忆么。”
章景说完这一句后,徐氏再也绷不住,开始暴露本性。
“他竟然……他竟然连这档子事都告诉你了,罢了,反正是早晚的事。”
徐氏万万想不到,白无秋会将那段丑事告诉这个毫不相关之人。
这些日子,徐氏总是想着白无秋会因为她而记起那件事,不敢让别人知道他幼时悲惨的经历,毕竟传出来,好不容易树立的威严就会毁于一旦。
而她呢,已经无所谓了,本来就有着扭曲的感情,却不能借机发泄,畏缩在王府中的日子,让她感到无比枯燥。
白无秋却不能,因为他是刺史,清清白白,绝不可沾染一点淤泥,可偏偏她要缠着他,拉他共沉沦。
她便借着那件龌龊事,从不避讳与白无秋的碰面,时时刻刻提醒白无秋自己只要活着一天,就能威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