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京安大雪,站在雪地里的云雅头一回主动跟秦景说了句玩笑话,可把秦景给激动坏了,攥着人围巾尾巴就假装揩眼泪,抽抽搭搭说仙女你终于落地了。
云雅大感意外,心里一暖,倒是真有些想哭,后知后觉地想,可不是落地了吗,在京安城的漫天大雪里,她突然感到自己的灵魂在向外抽芽。真奇怪,她当时还心想,怎么寒冬里也能抽出芽。她觉得秦景这人可真好,想想过去几年除了家里人,谁也没这么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逗她说话或是拉着她满城的四处玩耍。
人真好的秦景这会儿已经把她头顶的丸子彻底戳到散架,发丝一股脑落降在脸颊上,云雅抬手往耳后掖,就看到秦景噘起了嘴巴。云雅问:“你怎么了?”
秦景答:“你兼职归兼职啊,别突然找个对象就彻底抛弃了我。”
“不会的。”
云雅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个话题,她俩都单身,平时聊学业聊未来都比聊恋爱要多,但她没多问,出言承诺道:“毕业的时候才会抛弃你。”
“……你跟谁学坏的?”
云雅摸到桌上的小镜子伸到她眼前,秦景一乐,冲镜子里的自己眨了下左眼,大喊一声:“美女!”
云雅笑骂:“神经病。”
周五下午两点半,云雅准时出了门。秦景在外实习中午没回来,快三点的时候给云雅来了微信,叫她别紧张,说正常发挥一定没问题,又说在她包里放了袋千里迢迢背回来的进口薄荷糖,让她提前吃一颗护心脉。
云雅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在地铁上,靠着椅背她连着深呼吸了好几口,怎么不紧张,心都差点跳出来。伸手探进包里拈了颗薄荷糖,剥开糖纸塞入口中,清清凉凉的,稍微舒缓了些紧张感。她觉得自己很可能是易紧张体质,碰上类似面试这种带着审视意味的场面,总是很难应对得从容。
进公司大楼前,云雅摘下口罩,将手机调成静音,然后又是一口深呼吸,残留唇齿的薄荷凉意顺进胸腔,托稳了紧张慌乱的心,才算鼓足勇气推门入内。
行政人员将云雅带进了一间会议室,说已经通知了负责人马上就过来请她稍等。还没等上几分钟,会议室大门就被人推开,云雅抬眼去望,入眼是一副被虚握在指间的细框眼镜,视线再抬一抬,心跳顿时漏了几拍。
来人竟是李施煦。
站在门口的李施煦左手还撑在门上,脸上的表情带着明显的错愕,漂亮的眼睛看了看云雅,又扭头看了看身后。接着又看回来,已隐去神色间的惊讶,礼貌地打起招呼:“你好。”
“你好。”
云雅连忙回道,其实人早就站了起来准备自我介绍,但李施煦的反应让她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他并不是要与她对接工作的人,介绍的话堵在了喉咙处,原本就紧张的心情,这会更是紧张到糟糕。她下意识想去拿包掏薄荷糖,指尖动了动,很快忍住了。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然后是一道好听的女声:“李总?你怎么在这儿?”
“三点半不是有会吗?”
说着眼镜随右手先动了起来,然后他整个身体转了过去,给云雅留下了一道可以放心落下视线的背影,他的肩背瘦削,浅蓝色的衬衫并不贴身,袖口挽起两道,简约随意。
“另一头大会议室,这边我约了人的。”
说话间,人影露了出来,齐肩直发,穿了身淡粉色的连衣裙,年轻干练。粉裙一动,她给李施煦让了路,接着看进会议室,招呼道:“云雅?”
云雅点头应道:“我是。”
“你好,我叫贺清,来和你对接一下旅行翻译的事。”
贺清语速很快,声音脆脆的挺好听,两句话一说倒叫云雅放松了不少。
云雅顺着贺清的安排落座,余光却瞄到门口的身影晃了一下,紧接着会议室的门就被关上了。
“京安大学的?”
云雅点了点头。
贺清笑道:“巧了,和我们李总是校友。听说你不是德语专业的?”
“嗯,专业是社会学,外语是兴趣。”
“兴趣也能学到做翻译的程度?”
贺清是真吃惊,所以疑问脱口而出,大概意识到话说得有些失当,连忙又补充道:“不是怀疑你水平的意思啊,我单纯就是惊讶,他们说你俄语更专业,翻译出版过两部小说。”
云雅:“短篇小说集,没有很大体量。”
贺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瞬间反应了过来,赞许道:“真了不起,我读书时候学个英语都费劲。”
当然是自谦的说辞,进这里工作的,有哪个在学习上是差了的。云雅陪着笑了笑,才听贺清终于切入正题,她将手边的一迭资料推了过来,一边道:“这周日下午出发去烟海,然后周一上午要去机场接机,周二到周六几天在烟海市及周边走走,有几个景区要去,直到下周日送客户离开,具体日程你先看看,包头包尾一共需要八天,时间上你可以吗?”
“可以的,时间没问题。”
云雅回答,大略翻了下手里的资料,工作任务不算重,要去的景点比她想象的要少,大多是去园林,只有一天安排了爬山。
“来四个人,两男两女,是我们公司的重要客户,不过这次没有商务会议,行程相对轻松些。好在你是烟海人,当地历史文化什么的都比我们更了解,到时候你看着介绍就好。”
云雅点头说好。
“那就这样,周日机场见,我加你微信你把身份信息发我,我让他们一起订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