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韵受不了孟之宁的聒噪,拉着她走出酒店,“是我对不起桃桃,你别说了。”
“怎么不能说了?”
孟之宁拉下脸,“你已经给薛谭操了十几年的心,难道还要操一辈子的心吗?”
“强盗逻辑。”
薛韵把吵闹的女人推进车里,“她是我女儿,我不操心谁操心。你别再说话了你个法盲,我要真照你说的那样不管不顾是犯法的懂不懂?抚养女儿是我的责任,法律意义上的责任。”
“可是薛谭成年了啊。”
孟之宁根本没有什么正常人的道德伦理观念,薛韵懒得和她争论,继续催促卓钦,“小钦,你帮阿姨打个电话,至少让我听听桃桃的声音吧,谁知道那条信息是谁发的。”
卓钦拗不过薛韵,聊天界面好几个未接电话,她点下其中一个打过去,薛韵和她坐在一起紧张地等待。
大概过了三十多秒,电话竟然接通了。
卓钦怕一下子刺激到薛谭,赶忙往旁边靠靠不让薛韵出现在镜头里,屏幕里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句:“薛谭?”
那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听到女孩略微沙哑的回应:“是我。”
卓钦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对面传来“如果没事我就先挂了”
之后,她赶忙叫住:“等等薛谭,你——你看到那封信了吗?”
话说出口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她连忙转移话题:“你现在安全吗?”
“我很安全。”
薛谭回的很快,“所以不用担心,也请暂时不要来找我了,抱歉,卓钦,我现在脑子很乱,我不想见到任何人,让我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可以吗?”
“我”
卓钦接收到薛韵的眼神示意,内心百般纠结,迟迟开不了口,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这种强烈的怪异感让她头一回忤逆了薛韵的命令,固执地没有开口讲话。
卓钦不是不知道薛韵对于那件事的恐惧程度,因此哪怕大学开学前夕被薛韵请求在学校里帮忙照顾一下薛谭的时候冒出过把一切都告诉薛谭的念头,但也被她压下去了。她确实在刻意接触薛谭,也尝试过把薛谭拉近更为亲密的圈子里,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薛韵的生日在八月份,因为不想让卓钦费心力准备生日礼物,所以无论卓钦如何询问薛韵都没有主动告知过自己的生日,还是孟之宁看不过去告诉她的。得知时已经是九月份,哪怕事后会挨骂,卓钦还是希望能送给薛韵一份生日礼物,在自己长大成人的这一年里。
她好奇询问孟之宁薛谭送了什么礼物,醉醺醺的女人吹着凉风发了一会呆,才愤愤举着酒瓶抱怨薛谭从未给薛韵庆贺过生日。
那时卓钦只觉得好羡慕啊,因为薛谭是薛韵的亲生女儿,所以完全不用考虑讨好养育自己的那个人,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就可以得到女人的宠爱,而她则必须想方设法去感激女人对自己的帮助,唯有这样才能继续心安理得留在薛韵身边。
于是那之后的第二天,卓钦和张礼鸢一起在食堂遇见了吃饭的薛谭南采二人,她几乎是带着恶意地诉说着自己不能吃辣,但是家里有人很喜欢吃辣,又说要给家里人买生日礼物——以如此卑劣的心理透露自己和薛韵隐秘的关系。
但是薛谭完全没有意识到,甚至还因为担心她主动提出和她一起出去买礼物。那时卓钦无不羡慕的想:薛谭这么单纯的性格一定是因为被薛韵保护的很好吧。
想到这里,举着手机的卓钦猛然惊醒——
真正保护薛谭的大概从来不是薛韵,而是薛谭她自己。薛谭不是单纯,是纯粹,她身上带着一股哪怕经历过被亲父杀害亲母忽视这样悲惨遭遇,也依旧真诚对待她人的赤诚。
薛谭从来不是薛韵口中所说的胆子小又怕事,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更不是开玩笑一般的闹脾气和叛逆期,那么多年来在同一处伤口周而复始的伤害已经叫那个女孩痛苦不堪了。
或许卓钦在那封信里说错了,薛韵可能真的没有那么爱薛谭。不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忽略女儿的苦痛,非要让她直面自己的伤口,只为了满足自己“把事情说清楚”
的愿望呢。
意识到这一点后,卓钦几乎在同一时刻想要挂断电话,却不想还是被薛韵抢先一步拿过手机。
“薛阿姨!”
“桃桃!”
薛韵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我有话必须和你说,要么别挂断电话听我讲完,要么你出来,我们面对面好好说。”
手机屏幕依旧是漆黑一片,薛韵不知道女孩是自己挡住了摄像头,还是本身就处于如此黑暗的环境中,但好在还在通话中。
她咬紧牙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睁开眼时双目亮的惊人,“桃桃,对不起,我不是个好母亲。当初带着赌气因素随意生下你,生下你后又不管你,明知道你父亲疯疯癫癫的还把你交给他,在他死后又把自己对生活的压力发泄到你身上,你成长过程中因为忙碌对你的许多次忽略和视而不见,以及一直瞒着卓钦的事情不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她平静说出最残忍的话:“已经犯下的错误无论如何也无法当作没有发生过。假如时光逆转,让我带着对你的愧疚重活一世,我大概不会再选择生下你——假如我还是意外生下了你,或许我也只会重蹈覆辙。我会养你,帮助你,但我无法给予你更多的爱。对亲生女儿说出那么冷漠的话真的对不起,可我的人生开局已经被毁了,我很珍惜我这一辈子,我比任何人都要爱我——所以我的生命必须全部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