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窗扉半闭,慵懒的午后春雨又至,一滴滴打在窗扉上、树林间,比夏日蝉鸣还有悠长,催人进入梦乡。
虞芙斜倚在榻上看书,手中的书渐渐脱手,眼神逐渐迷离,意识恍惚远去。
她做梦了。
自父母去世以来,她从未做过梦,甚至连父母的头七,他们都没有入她的梦。
梦境模糊,虞芙感觉似乎是又回到了静水村,回到了小时候。
远远地,她看到父亲提着小花篮回家,笑着将它给了虞丽,画面中的虞丽也是孩童模样,她惊喜地发现里面是一套漂亮的新衣服。
母亲一面抱怨父亲乱花钱,一边把平日里不舍得买的桂花糖喂进虞丽的嘴里,所有人都开心地笑着。
她们一家三口,阖家欢乐。
幸福的画面里,没有她。
仿佛,她不是他们的家人,一股莫大的悲伤,突然从虞芙胸口涌了出来。
没有嫉妒,没有仇恨,有的只是细水流长的悲伤,随着岁月一层一层积累,逐渐漫过胸口,让人无法呼吸。
突然,画面开始破碎、模糊,远处的他们都发现了虞芙的存在,刚刚还是喜笑颜开的脸,瞬间变得冰冷可怕。
母亲冲了上来,抓着她的脖子一脸狰狞,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我们都死了,你也该跟我们一起死!你个丧门星!
接着父亲也冲了上来,从后面勒住她,卡着她的脖颈,语气阴森:“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我们,我要你偿命!”
然后是虞丽,幼年的虞丽把裙摆拉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腿,眼神幽怨狠毒地看着她:“姐姐,是你害得我摔断了腿,你把你的腿赔给我!”
虞芙被掐得喘不过来气,拼命摇头,用力地挣扎,然而始终挣脱不开。
梦里挣扎,梦外也是如此。
谢玄瑜看着榻上的人神情不安,眼神复杂。
他每日都会听人汇报虞芙的踪迹,自然知道虞芙会在这里,只是没想到,他一来就看到了她梦魇了。
睡梦中的少女,似乎被梦魇纠缠得十分痛苦,脸色泛着异常的酡红,眼角不断渗出眼泪,眉头紧皱在一起,贝齿咬着自己的樱唇,红得几欲滴血,泛着糜艳的海棠色。
谢玄瑜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转身。
那些公文全都在一楼,他本不该来三楼的,只不过看着自己曾经学习过的地方,被虞芙整理地十分干净整齐,这才忍不住上楼转了一番。
然而,谢玄瑜刚行至楼梯口,脚步就顿住了。
阁楼里本就幽静,而谢玄瑜功力深厚,听力较常人更为敏锐,是以虞芙那陡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和如怨如诉的哭泣,便源源不断、一丝不漏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声音不大,但足够勾人。
似乎,还在说些什么。
谢玄瑜顿了顿,继续下楼。
而睡塌上的虞芙,俨然是被困在梦魇之中了,梦境之中,毫无逻辑。
虞芙先是感觉被母亲掐脖子,后来是父亲、虞丽,不知不觉越来越多的人坠着她的身体,把她往下拉,往汩汩血泊里埋。
挣扎间,那些人的面貌逐渐清晰,都是自小长大的静水村同伴,都在两月前死于山贼手中,此时此刻,她们每一个人都死死地盯着她,面目阴森可怖,用力地将她往下坠。